(指尖划过库因克银箱冰冷的表面,其上倒映着二十区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块磨砂玻璃,隔绝了真实与虚伪。)
世界是一幅用污浊颜料泼洒而成的画卷。白昼下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人类,与夜幕里舔舐伤口、畏光潜行的喰种,本质上并无不同——都在欲望与生存的泥潭里挣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而比这更不堪的,是那些彻底失去存在意义、只能以同类或死人血肉为食的喰种。他们是被诅咒的族群,蜷缩在文明社会的阴影缝隙中,用贪婪垂涎的目光窥视着过往的行人,姿态扭曲如蛆虫。
我,那须佐,CCG(喰种对策局)认证的特等搜查官,年仅二十三岁。十六岁破格入选,七年资历让我早已习惯了这弥漫整个城市的腐臭。人们称我们为“白鸽”,真是讽刺,洁白的羽翼下,不知沾染了多少肮脏的血。
我的职责本是驱逐这些怪物,清理这座城市的脓疮。
但此刻,我正推开“安定区”咖啡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传来。芳村店长,这家店的经营者,一个总是带着慈祥笑容的老人——当然,这只是表象。在我眼中,他周身弥漫的RC细胞微弱波动,清晰地标示着他的非人身份。一个隐藏极好,甚至可以说……活得过于“人”化的喰种。
“老位置,麻烦您了,店长。”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如同任何一个下班后寻求放松的普通青年。手中的银色箱子——我的库因克“八岐”——被我随意地放在脚边,与店内温馨的木质装潢格格不入。
“好的,请稍等。”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懒散地扫过店内。几个熟面孔的服务生穿梭其间,他们对我的到来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那恭敬礼貌的表情下,隐藏着难以完全磨灭的警惕与……厌恶。我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他们精心维持的虚假安宁。
这种认知,让我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趣味。
“喂,你的咖啡!”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不算轻柔地放在我面前。抬头,是雾岛董香,那个紫发的少女服务员。她漂亮的脸上毫不掩饰她的不悦,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碍眼的垃圾。
我毫不在意,甚至故意拖长了语调:“哎呀呀,成为老顾客后,董香酱的服务态度真是日益‘亲切’了呢,真让我伤心啊~”
“哼!谁要对你这种家伙亲切!”董香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这句话,随即转身就走,回到柜台后,对着无辜的咖啡杯撒气,擦拭的力度大得像是要搓掉一层漆。
我低笑一声,端起咖啡杯。温热的瓷器熨帖着掌心,浓郁的香气暂时驱散了鼻尖仿佛永远萦不散的血腥幻觉。
芳村店长泡的咖啡,确实一流。醇厚、甘苦平衡,带着某种奇异的、令人安神的韵味。这大概是我这三年来,明知这里是喰巢,却仍旧频繁光顾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是的,三年。
我知道这里是喰种经营的店,我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而我,一个本该将他们驱逐、消灭的白鸽,却成了他们的常客。
并非无力清除。特等的实力足以荡平这种小规模的喰种聚集点。
只是……偶尔,我也会疲惫。也会渴望片刻的、哪怕是虚伪的和平。看着这些喰种努力模仿人类,经营着咖啡馆,对着最憎恶的白鸽挤出笑容,试图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这种荒诞的戏剧,竟能让我产生一丝可悲的慰藉。
当然,这份“和平”并非无底线。出了这家店的门,若是有喰种敢在二十区肆意捕食,我的库因克会毫不犹豫地出鞘。这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安分守己,我则暂时闭上一只眼。
“啧。”抿了一口咖啡,余光瞥见董香还在柜台后小声向店长抱怨,声音压得极低,但逃不过经过强化的听力。
“……那个白鸽到底要嚣张到什么时候啊店长!一想到他在这里我就浑身不舒服!”
“好了,董香。”芳村店长的声音依旧平稳,“开店迎客,来的都是客人。况且,那须先生并未做出任何危害我们的举动,不是吗?”
“可是……”
“去帮西尾准备一下新到的豆子吧。”
听着那边的对话,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看,多有意思。
一杯咖啡见底,我放下杯子,将足够的现金压在杯垫下,提起脚边的银色箱子。
“多谢款待。”我朝着店长方向微微颔首。
“欢迎下次光临。”芳村店长温和地回应。
身后传来董香几乎压抑不住的咂嘴声。我心情颇佳地推门而出,风铃再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门外的空气似乎瞬间冷了几分,将咖啡馆内虚假的温暖彻底隔绝。
刚走到街角,手机便发出了急促的“嘀嘀”声。是内部线路。
我脸上的闲适笑容瞬间收敛,按下接听键:“是我,那须。”
“那须特等!四区发现‘壁虎’的踪迹!有多名平民伤亡,现场状况惨烈!请求指示!”下属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混乱。
壁虎?那个喜欢虐待捕食对象的S级喰种?他不是应该在更混乱的区活动吗?
心里快速闪过疑虑,但我的回应没有丝毫迟疑:“收到。有马特等现在应该就在四区附近执行任务,优先联系他协处。我目前在二十区,处理完手头事务会立刻赶过去。”
“是!已经尝试联系有马特等!”
挂掉电话,我几乎没有停顿,立刻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什么事,那须。”
“莫西莫西~有马君~”我的语调又变得轻快起来,“帮个忙呗?四区那边好像有只麻烦的‘壁虎’在闹事,我这边暂时脱不开身,劳驾您跑一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有马贵将毫无波澜的声音:“……你的管辖范围。”
“哎呀,别这么死板嘛有马君~”我漫步在夕阳下的街道上,语气悠闲,“能者多劳嘛!谁不知道CCG的‘不败的喰种搜查官’效率最高呢?我这边可是在忙很重要的‘和平监测’任务哦。”
“……你的懒散迟早会惹出麻烦。”有马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细微的不赞同。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眨眨眼,目光扫过街边橱窗里电视播放的新闻,画面一闪而过的是某个戴着兜帽的模糊身影,“而且……我记得有马君你对‘青铜树’最近的活动很感兴趣,对吧?”
电话那头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我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巧了,我这边刚收到点模糊的情报……壁虎那家伙,好像跟青铜树扯上关系了哦?虽然不确定,但万一是真的呢?”
“……坐标。”有马的声音依旧简洁,但多了一丝锐利。
“马上发你~谢啦,有马君!下次请你喝超~好喝的咖啡!”我笑着挂断电话,迅速将坐标和信息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麻烦的包袱,继续慢悠悠地在街上踱步。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的银箱反射着最后的光晖。
然而,没走几步,我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橱窗玻璃的倒影里,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一闪而过。
那种气息……不是普通的喰种。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光。方向微微一转,我自然地拐进了一条通往僻静仓库区的小巷。
巷子越走越深,身后的脚步声虽然极力放轻,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一步,两步。
空气中的RC细胞残留浓度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我停下脚步,巷子里只剩下风声和我自己的呼吸声。
(轻轻将银箱放在地上,箱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跟了这么久……”我转过身,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不打算打个招呼吗?还是说,青铜树的各位,都喜欢这样鬼鬼祟祟的?”
巷口,那个戴兜帽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的半张脸上,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非人的弧度。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银箱的启动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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