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穿过高塔，吹动了琴弦。那根裂开的细痕还在，像一道未愈的口子。
我走上台阶，脚步很轻。莫倾颜坐在高台上，手指搭在琴面，没有动。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
“琴伤得不轻。”我说。
她点头，“能用。”
“昨夜你压住了地脉妖气，也耗了自身元气。”我停顿了一下，“我不希望每次出事都让你一个人扛。”
她低头看着琴，“这是我的职责。”
“但你不是孤身一人。”我抬手示意塔下，“空冥和玄风来了。”
空冥站在石阶右侧，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盯着莫倾颜。他没说话，但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审视后的确认。玄风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手里捏着一片叶子，是刚才被琴音震落的。
“我们想聊聊琴音的事。”我说，“不只是怎么杀敌，还有怎么帮大家。”
莫倾颜指尖轻轻一拨。
叮——
一声响起，音波散开，塔周的空气像是被梳理过一遍，连呼吸都顺畅了些。玄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微变。
“这曲子……能让人心静。”
“《清澜引》。”莫倾颜说，“原本用于调息经脉，平复躁动灵力。”
“如果人在修炼时听这个呢？”玄风问。
“效率会提高。”她说，“但不能代替修行本身。”
空冥忽然开口：“我在林子里追猎异兽时，它们耳朵比人灵得多。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要是能在关键时刻用琴音干扰它一下，哪怕半息，我也能出手。”
塔上安静了一瞬。
莫倾颜看向他，眼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是说，用音律打乱它的感知？”
“对。”空冥点头，“不是非要杀了它，只要让它迟一步，方向错一点，就够了。”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手指在琴弦上滑过，试了几个音节。节奏由缓转急，像水流突然撞上岩石。
塔外一只飞鸟正要掠过，翅膀猛地一偏，差点撞上栏杆，扑腾几下才稳住身形。
玄风皱眉，“你刚才那几个音，带了震荡之力。”
“只是轻微扰动空气频率。”莫倾颜说，“若加强，可使目标短暂失衡。”
空冥眼睛亮了一下，“那就成了。下次进山围猎，我可以提前设伏，你从这里弹一记，动静一起，我动手。”
“距离太远不行。”她说，“音有衰减，百丈内有效，五十丈最佳。”
“够了。”空冥咧嘴，“我能靠近。”
玄风插话：“可这种音律耗神。刚才那一串，你指节都白了。”
莫倾颜收回手，轻轻揉了揉手腕。
“确实费力。音越锐利，反噬越强。琴身已有裂痕，再强行催动，怕撑不住。”
我接过话：“所以不能单靠你一个人。空冥负责牵制，你辅助出手；妙龄布阵困敌，你可以用琴音激活阵法节点；红姬熬汤时加一段养神曲，大家恢复更快。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她沉默片刻，站起身，对着我们三人微微躬身。
“我以前只觉得琴道清冷，讲究独修自守。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还能这样用。”
“那你愿意试试？”我问。
“愿意。”她说，“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空冥松了口气，肩膀放下，不再绷着。他走到塔边，伸手摸了摸栏杆上的符文痕迹，“这些纹路也能传音吧？要是刻深点，是不是能把琴音顺着阵法送出去？”
“可以。”莫倾颜走过去看，“如果配合灵石供能，甚至能定点释放。”
玄风蹲下身，把那片叶子放在地上，又取出一块小石头压住一边，“就像这样，声音从中心扩散，遇到障碍会反弹。如果我们知道敌人行进路线，提前布置几个反射点，就能让音波集中在某一处爆发。”
“有点像陷阱。”空冥说，“不过这次是用声音当刀。”
“关键是时机。”我说，“谁来判断什么时候该响？”
“我可以。”莫倾颜说，“琴音能感知灵气流动。有人靠近，气息波动，我能听出来。”
“那就定下来。”我看着他们，“以后狩猎行动，莫倾颜远程支援，空冥主攻，玄风负责测算音路走向。你们先练几次，找找配合的感觉。”
空冥笑了，“总算有个不用我喊‘动手’才动手的搭档了。”
玄风站起身，“今晚月色好，要不要现在试一次？找个废弃靶场，放几具傀儡，模拟异兽移动？”
“行。”空冥搓了搓手，“让我看看这琴能不能真把我节奏带起来。”
莫倾颜坐回琴前，手指轻抚过那道裂痕。她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玉粉，撒在缝隙上，然后指尖凝力，缓缓输入一丝灵流。玉粉融化，渗入裂缝，表面泛起一层薄光。
“修复不了彻底，但暂时能撑住。”
“等庄园资源充足，我会给你找更好的材料。”我说，“或者换一张新琴。”
她摇头，“不必。这张琴陪我很久，裂了也是命里该受的劫。只要还能弹，我就不会换。”
玄风看了她一眼，“你这话说得，倒不像个冷漠的人。”
“我只是不爱多说。”她淡淡道，“做比说重要。”
我环视三人，“今天这番话，是个开始。以后这样的讨论要常有。每个人的能力都不是孤立的，合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空冥拍了下栏杆，“那以后我打猎前，先来报备一声，免得你在吃饭，打断了。”
“随时都可以。”莫倾颜说，“只要提前一刻钟告诉我方位和目标特征，我能准备对应的音段。”
“那我要是临时改路线呢？”
“那就靠临场应变。”她抬眼，“你能追，我能跟。信你，也信我的琴。”
空冥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好！这话我爱听！”
玄风也笑了，“看来以后咱们得常聚。这比一个人闷头研究有意思多了。”
太阳升到中天，阳光照在高塔上。琴身上的裂痕依旧可见，但边缘已经不再发暗，反而透出一点温润的光泽。
莫倾颜将琴摆正，双手放回弦上。
“再来一遍刚才那段干扰音，你们感受一下强度。”
她指尖一压。
嗡——
音波荡出，空气震动。玄风手中的叶子被掀翻，空冥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挡在面前。
“力度刚好。”我说，“再强就伤己了。”
“我知道分寸。”她收手，“刚才那一响，留了三分余力。”
“足够用了。”空冥活动了下手腕，“等晚上，我带你去靶场。咱们试试五十步内的精准控音。”
“好。”她点头。
玄风弯腰捡起叶子，“我回去画个音路图，标出几个可能的反射点。明天带来。”
“就这么定了。”我说，“你们先熟悉彼此节奏。以后并肩作战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莫倾颜望着远处山林，轻声道：“其实……我很感激你们愿意听我说这些。”
没人接话。
但空气里那种隔阂感，已经没了。
空冥转身往塔下走，脚步轻松。玄风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撕下衣角一角，开始写什么。
我留在原地，看着莫倾颜重新低头检查琴弦。
她的手指在第三根弦上停住。
那里有一丝极细的毛刺，几乎看不见。
她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毛刺断了，飘落在地。
她刚要继续调整，琴尾那道裂痕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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