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的热情,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冉秋叶心中那早已埋下的好奇。
当江辰以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感谢您对院里孩子们的关心”——发出正式的晚餐邀请时,冉秋叶几乎没有思索便应承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
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了解真相的契机。
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四合院的青砖灰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冉秋叶与何雨水并肩,再一次踏入了江辰那方整洁的小院。
一步踏入,一股霸道绝伦的香气便不由分说地侵占了她们的全部嗅觉。
这味道极富层次。
前调是烈火烹油,辛香料在滚油中炸开的猛烈香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冲击力。
紧随其后的中调,是某种肉食经过长时间慢炖,油脂与汤汁完美交融后散发出的醇厚浓郁。
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糖甜香,如同点睛之笔,调皮地勾动着人的味蕾深处。
仅仅是这股复合的香气,就让冉秋叶的身体,先于理智地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唾液开始加速分泌。
“江辰哥,你这是把国营饭店的后厨都搬回家了吗?”
何雨水捂着嘴,夸张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厨房的门帘一挑,江辰走了出来。
他身上系着一条干净的蓝色围裙,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盘,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与这间小院格格不入的专业气场。
“什么大厨,自己在家瞎琢磨的。”
江辰笑着,将手中的盘子稳稳放在桌上,那是一盘拔丝苹果,每一块苹果都均匀地裹着一层琥珀色的糖浆,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宛若琉璃。
“冉老师,雨水,快坐,别站着了,尝尝我的手艺。”
冉秋叶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桌上已经摆好了三道菜。
一道红烧肉。
色泽红亮诱人,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在白炽灯的光线下,那层肥腴的肉皮微微颤动,闪烁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却不见丝毫油腻。
一道清蒸鲈鱼。
雪白细嫩的鱼肉卧于盘中,上面细细地铺着一层翠绿的葱丝与鲜红的辣椒丝,色彩搭配赏心悦目,宛如一件艺术品。
还有一道干煸豆角。
碧绿的豆角煸炒得火候恰到好处,表皮微微起皱,却依旧保持着鲜亮的绿色,盘底干干净净,不见一滴多余的油。
冉秋叶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境优渥,自认见过些世面。
可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最普通的家常菜,做得如此精致,如此撼动人心。
这已经超越了“做饭”的范畴,这是一种创作。
她依言坐下,拿起筷子,动作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她夹起一块颤巍巍的红烧肉,放入口中。
眼睛,在那一瞬间猛地睁大了。
肉块入口的瞬间,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咀嚼的必要。
那层晶亮的肉皮,带着丰腴的胶质感,在舌尖的温度下瞬间融化,化作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肥肉的甘腴与瘦肉的醇香被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油腻感。
甜咸的酱汁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
肉块下咽,那股霸道的香味却依旧在唇齿间久久回荡。
“江辰同志,你……”
冉秋叶感觉自己的语言有些贫乏,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
“你的厨艺……真是太惊人了。”
最终,她只能吐出这句最由衷的赞叹。
饭桌上的气氛,在美食的催化下,变得无比融洽。
江辰很有分寸,绝口不提院子里那些糟心的邻里纷争,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冉秋叶最擅长的领域——教育。
他从孩子的成长环境聊起,谈到原生家庭对性格塑造的决定性影响,再到“言传”与“身教”的辩证关系。
他没有掉书袋,也没有引用什么高深理论。
他的每一句话,都来自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和对生活的细致观察。
那些观点,新颖而又深刻,往往一针见血,直指问题的核心。
冉秋叶听得入了神。
她发现自己完全被对方的谈话节奏所引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厨艺惊人,他的见识、谈吐和思想深度,远远超出了他的年纪,甚至比她认识的许多所谓的学者都要透彻。
她心中的那份好奇,早已悄然蜕变。
一种名为“欣赏”的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滋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的菜已经下去了一半。
江辰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在融洽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却成功地将冉秋叶和何雨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其实,棒梗儿这孩子,本性可能不坏。”
江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惋惜。
这句话,让身为班主任的冉秋叶,心头微微一动。
“可惜啊,生在了贾家。”
江辰的目光投向窗外中院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您看贾张氏,那是什么人?整天除了在院子里撒泼打滚,骂街叫嚷,就是变着法儿地算计从别人家占点便宜,哪怕是一根葱,一颗蒜。”
“而秦淮茹……唉。”
他停住了。
一个意味深长的“唉”字,和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挠在了冉秋叶的好奇心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
“秦淮茹怎么了?”
冉秋叶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秦淮茹那张总是挂着愁苦与无助的脸,那双似乎永远都在诉说不幸的眼睛。
江辰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冉秋叶。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冉老师,您是教书育人的,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言传身教’这四个字的重量。”
他缓缓开口,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个孩子,如果他每天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的母亲,为了从别人手里多讨要一点剩菜,多占有一点利益,就默许他,甚至引导他去撒谎,去顺手‘拿’走别人的东西……”
江辰没有把话说得太白,没有用“偷”这个刺耳的字眼。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种可能性,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日常。
“您觉得,当这种行为被默许和鼓励,成为一种生存的智慧,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会怎么样?”
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江辰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冉秋叶内心最柔软、也最坚守的角落。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不,是惊雷!
一道惊雷,在她心中轰然炸响!
冉秋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个被她忽略的画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了起来。
棒梗儿在学校里,偷拿同桌的崭新铅笔。
棒梗儿在操场上,抢夺低年级同学的零食。
棒梗儿在回答她的问题时,那双躲闪的、习惯性撒谎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缺乏管教的孩子的顽劣天性。
她甚至还为秦淮茹的不易感到同情,觉得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对棒梗儿的疏于管教,是可以理解的。
她从未想过!
她从未敢想过,在这所谓的“顽劣”背后,竟然掩藏着如此不堪、如此令人作呕的家庭根源!
那不是疏于管教!
那是言传身教!
是耳濡目染!
是毒素从根部,一点一点地,注入了这棵正在成长的幼苗!
秦淮茹那张总是挂着苦情与无助的脸,在这一刻,在冉秋叶的脑海中,开始扭曲,变形。
那份楚楚可怜,仿佛变成了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因为算计和贪婪而变得面目可憎的脸。
江辰的这番话,点到即止,再无多言。
却让心思聪慧、坚守原则的冉秋叶,对整个贾家,对棒梗儿问题的根源,发生了颠覆性的认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见识深刻,品行端正,用最平和的语气,揭开了最残酷的真相。
这一刻,冉秋叶内心的那份欣赏,已然冲破了堤坝。
如潮水般汹涌,再也无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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