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走出赛场时，夕阳正沿着看台的棱角一点点沉下去，把网球场的塑胶地面染成蜜糖色。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的运动毛巾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佐藤拄着拐杖站在通道口，拐杖头在地面轻轻点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数着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半决赛对手定了，”佐藤的声音裹着晚风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落在林辰手里的球拍上——那是刚换过线的新款，网线张力比之前高了两磅，拍框边缘还沾着点刚才训练时蹭到的草屑，“你猜是谁？”
林辰把球拍袋往肩上提了提，露出小臂上因反复击球而泛红的皮肤。他没接话，心里却已掠过一个名字。那个总是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生，发球时会习惯性摸一下耳后，反手截击快得像道白光，网前截击时膝盖几乎贴地，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里撕下来的插图。上周训练间隙，他在休息室的电视上看过对方的比赛录像，镜头里的少年站在网前，像钉在那里的标尺，每个截击都像用圆规量过，精准得近乎刻板。
“白石藏之介。”佐藤见他不答，索性报出名字，拐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四天宝寺的王牌，你看过他的比赛吧？那孩子的‘圣经’，可不是普通的短球。”
林辰点头。他当然记得那记“圣经”。录像里，白石藏之介站在网前，手腕轻抖间，球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擦着网落在边线，对手扑过去时，球又突然拐向另一个方向，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更惊人的是，那球的旋转角度每次都不同——有时带着侧上旋往边线窜，有时带着下旋往网前沉，七八种变向藏在看似随意的动作里，连解说员都忍不住感叹：“这哪里是击球，分明是在网前写乐谱，每个落点都是精确的音符。”
“他的盯人战术和佐伯虎次郎不同，”佐藤的拐杖顿了顿，金属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佐伯是追着球跑，像猎鹰扑食；白石是让球自己撞上来，像蜘蛛结网。你得小心他的‘圣经’——那招看似随意的短球，其实藏着七八种变向，全看他手腕转动的角度。”佐藤说着，抬起拐杖在空中虚划了个弧线，“他每次要出‘圣经’前，左肩会比平时低3毫米，右手握拍的力度会松0.5秒，这些细节，都是我托人从四天宝寺的训练日志里抄来的。”
林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球拍的拍柄，那里还留着他反复握持的温度。他想起录像里的画面：白石藏之介站在网前，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无论对手打过来的球多急，他总能在瞬间找到最省力的回球角度，仿佛球的轨迹早在他的预判之中。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网球，每个动作都精准到没有冗余，每个落点都卡在对手最难受的位置——教练说，那叫“无破绽击球”，是把所有可能的失误都提前掐灭在动作里。
“知道了。”林辰的声音有点哑，是刚才练发球喊得太狠。他抬头时，看见夕阳把佐藤的影子拉得很长，拐杖的影子像条细长的尾巴，跟着佐藤的动作轻轻晃动。
“对了，”佐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封面已经磨得起了毛边，“这是我托人抄的白石的比赛笔记，你看看。”他把本子递过来，纸页上的字迹密密麻麻，边角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有白石握拍的角度标注，有他移动时脚步的间距，甚至有每次“圣经”出球前，拍面与地面的夹角测量，“他每次用‘圣经’前，左肩会比平时低3毫米，你记着点。还有，他接发球时习惯先抬右脚后跟，那是要打直线的信号；抬左脚后跟，就是斜线。”
林辰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纸页上微微凸起的字迹，突然想起重生那天。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12岁的自己会站在网球场上，手里捏着对手的弱点分析，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赢。刚重生时，他连发球都过不了网，球拍在手里像块不听话的石头，是佐藤每天陪着他练到天黑，用拐杖在地上画出发球线，一遍遍纠正他的抛球高度。
“谢了。”他把本子塞进球拍袋侧兜，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刚才训练时扯坏的衣角还没缝，露出里面的白色护具，护具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
佐藤的拐杖在他衣角上轻轻点了点：“明天带个备用护具，白石的截击带旋转，容易擦到胳膊。他的球看着轻，实则带着强烈的侧旋，上次有个孩子就是没注意，被球蹭到胳膊，擦伤了一大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别被他的‘完美’骗了。那孩子的弱点在反手位的高球，他习惯用切削回球，你只要把球打高，逼他离开网前，他的‘圣经’就没了用武之地。”
林辰没说话，只是拉上了拉链。晚风穿过通道，带着远处操场的喧闹声，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晃了晃。他知道，明天的网前，那些看似随意的短球背后，是比佐伯虎次郎更细密的网——白石藏之介的每个动作都像精密的齿轮，而他得像条鱼似的，在齿轮的缝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隙。
回到休息室时，队友们正在收拾东西。有人把冰镇的运动饮料扔过来，林辰抬手接住，瓶身的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听说对手是白石？”队友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手里还挥舞着刚画的战术图，“那家伙可是号称‘网前的圣徒’，据说他的‘圣经’从来没失误过！你可得给我们出口气！”
林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微涩的甜。他想起佐藤的话，想起本子上的笔记，想起自己重生后第一次拿起球拍时，连球都发不过网的样子——那时候谁能想到，他能站在半决赛的场边，面对号称“完美网球”的对手。
“会的。”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球拍在手里转了个圈，拍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会赢的。”
夜色漫进休息室时，林辰把白石的笔记摊在长椅上，借着灯光一点点勾画。纸上的字迹和他记忆里的画面重叠，那个穿着白运动服的少年在网前移动的身影，渐渐和自己的击球轨迹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白石藏之介此刻在做什么，但他知道，明天的网前，风会带着球的轨迹，画出属于12岁的、重生后的第一笔——一笔要在“完美”的缝隙里，刻下自己名字的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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