锉刀摩擦金属的刺耳声，成了易中海每天的背景音。
他手里握着锉刀，名义上是在指导新来的学徒，实际上，那些学徒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天真的怜悯。他，曾经的八级钳工，厂里技术权威的象征，如今却沦落到只能干这些连二级工都嫌弃的杂活。
三级钳工。
这个评级像一根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他的尊严上。
每天，他都能看到林卫国在车间里穿行，身边总围着一群技术员和领导，一口一个“林工”，语气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依赖。
每听到一声“林工”，易中海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胆汁直冲喉咙。
怨恨在他的胸膛里发酵，膨胀，寻找着一个可以喷薄而出的缺口。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那些鼠目寸光的厂领导明白，谁才是这座轧钢厂真正的擎天之柱！
他不是在等待机会。
他是在创造机会。
盛夏的暑气笼罩着整个四九城，也让轧钢厂的车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里弥漫着滚烫的机油味和金属的腥气，风扇吹出的都是热风。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厂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苏联专家，回国探亲去了。
归期，一个月后。
也恰恰就在此时，一份印着“加急·绝密”字样的红头文件，从海军司令部直接下达到了轧钢厂——一项为新型潜艇生产耐压壳体特种钢板的紧急军工任务。
任务的核心，落在一道关键的碾压工序上。
而这道工序，必须动用那台从西方进口的精密碾压机床。
这台机器是厂里的“洋祖宗”，金贵无比。平日里，除了苏联专家，没人敢对其进行深度操作。其他人，包括易中海在内，连日常保养都只敢在外围擦擦抹擦，生怕碰坏了哪个零件。
当钱厂长在生产动员会上宣布这个消息，并为苏联专家的缺席而愁眉不展时，人群中的易中海，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道阴冷的光。
一个歹毒至极的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形，清晰，完整，带着复仇的快意。
釜底抽薪。
他要让这座工厂瘫痪，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
计划的第一步，是利用他现在唯一的便利——指导新学徒进行设备清理和维护。
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名叫李卫东的新学徒。
这小伙子人高马大，但脑子有点直，看谁都一脸憨厚的笑，尤其是对他这个“落魄”的老师傅，还保持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
完美的工具。
下午，车间里的人大多去午休了，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角落里打盹。
易中海拿着一张领料单，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化工仓库。
“老张，给我提一瓶环己酮清洗液。”他把单子递过去，领用理由一栏龙飞凤舞地写着：试验新型润滑油配方。
仓库管理员老张扫了一眼，没多想。易中海毕竟是老师傅，搞点技术研究也正常。
那是一瓶深棕色的玻璃瓶，瓶身上贴着一个用红色油漆画的、狰狞的骷髅头标志。
易中海接过瓶子，手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回到了那台巨大的精密机床旁，李卫东正在卖力地用棉纱擦拭着机床外壳。
“小李啊，过来一下。”易中海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
“哎，易师傅！”李卫东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
“你看，”易中海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特意用手掌遮住了那个骷髅头标志，只露出一小截英文标签，“这台进口机床金贵，普通的机油和清洗剂会损伤它的精度。要用这种特殊的‘进口保养油’，才能把它清理干净。”
他的语气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进口的？”李卫东的眼睛亮了，满是崇拜地看着那瓶液体，“师傅，这得老贵了吧？”
“这是技术，是知识。”
易中海没有直接回答，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感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记住这个味道，以后这就是你吃饭的本事。”
他亲自“示范”，用一根长棉签蘸取了少许液体，然后领着李卫东绕到机床后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看到没，就是这里。”
他指着传动齿轮箱外壳接缝处的一圈黑色橡胶密封圈。
这个位置被各种管道和线路遮挡，即便是最严格的日常检查，也极容易被忽略。
“要均匀地涂抹在整个密封圈上，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滋养’效果。”
他握着李卫东的手，将那沾满了高腐蚀性溶剂的棉签，一寸一寸地，仔细地涂抹在了那圈决定着齿轮箱气密性的关键部件上。
学徒的手有些颤抖，那是兴奋和紧张。
而易中海的手，稳如磐石。
做完这一切，他将剩下的半瓶清洗液和棉签悄悄处理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环己酮对特种橡胶的腐蚀不是瞬时的，它会缓慢地渗透，破坏其分子结构。在常温下，这个过程甚至需要好几天。
但只要机床在高负荷下连续运转，齿轮箱内部的高温高压，就会成为最猛烈的催化剂！
几个小时之内，密封圈就会彻底老化、脆裂、失效！
到那时，机床瘫痪，军工任务停滞，整个厂的领导都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他，这个唯一“经验丰富”且“负责维护”的老师傅，就能站出来，经过一番“艰难”的排查，最终“找到”这个隐蔽的故障点，力挽狂澜。
厂领导为了完成任务，必然会求着他，恢复他的一切待遇和地位！
这只是第一步。
事后，他会散播谣言。
他会“无意”中向工友们透露，说自己曾看到新晋技术员林卫国，为了争功表现，总喜欢在下班后偷偷研究这台机床。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可这洋玩意儿，能随便动吗？万一留下了什么技术隐患……”
一石二鸟。
他不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还要把那盆最脏的污水，狠狠地泼在林卫国身上！
第二天。
紧急生产任务正式开始。
巨大的精密机床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厚重的特种钢板被缓缓送入碾压口。
整个车间的空气都仿佛在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易中海混在人群后，看似在焦急地关注着生产进度，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机床的动力核心部位。
来了。
他心中的倒计时结束了。
只听一声刺耳欲裂的金属尖啸，完全不同于正常的机器轰鸣！
“咔嚓！”
一声巨响，如同骨骼被硬生生折断！
紧接着，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从齿轮箱的缝隙中猛地窜出！
那台价值连城的精密机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垂死的哀鸣，最后，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全厂最重要的生产任务，戛然而止。
巨大的危机，降临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人群阴影里的易中海，缓缓低下了头。
无人看见，他的嘴角，正勾起一抹狰狞而满足的弧度。
他的阴谋，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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