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审讯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
技术人员被铐在铁椅上,嘴角还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眼神空得能照出地狱的影子。
他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你们赢不了……‘沉默者’已经在路上。”
林骁站在单向玻璃后,指尖轻轻敲击窗框,节奏稳定得不像在思考,倒像是在等一场早已预演过千遍的戏开场。
“他说的不是恐吓。”赵磊低声说,“我们刚破译了他们主控设备的最后一层日志——‘沉默者’不是代号,是型号。K系列终极适配体,唯一目标:替换你,成为新的‘林骁’。”
林骁没回应。
他转身走向医疗站,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
孙倩还在整理王强的认知恢复报告。
灯光下,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记录着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训练时摔进泥坑的狼狈、泡面过期三天后的酸腐味、被全班起哄叫“卷王”时耳根发烫的窘迫。
“这些……真的有用?”她抬头问。
“当然。”林骁拿起那份清单,目光扫过每一行字,像是在确认某种密码的完整性,“人之所以是人,不在脑子记得多清楚,而在记得哪些不该记得的事。”
他把清单递还给赵磊:“编成数据包,加密等级拉到最高,伪装成我最新的脑波采样,持续广播进‘黑鸦’频段。”
赵磊一愣:“你是想让他……主动来找你?”
“不是想。”林骁嘴角微扬,冷得像边疆冬夜的风,“是他必须来。因为他没有选择——他是刀,而刀,只能听主人的话。”
三天后,边境雷达站发出警报。
一名徒步穿越无人区的可疑人员出现在热成像画面中。
体温仅35.1℃,肢体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却以近乎非人的精准,避开了所有监控盲区、地雷标记和巡逻路线。
“不是人能走出来的路。”观测员声音发颤,“他像……知道每一寸土地在想什么。”
指挥部立刻拉响一级戒备。
林骁却在这时提交了出勤申请——独自接应,代号“残影行动”。
团长当场拍桌:“你疯了?那是冲你来的杀器!”
“正因如此,我才最合适。”林骁平静地说,“他是完美的复制体,清除了一切冗余情感,只服从指令。而我现在……是个失败品。”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只有残缺的我,才能骗过那把‘纯粹的刀’。”
出发前夜,孙倩为他注射了特制生理盐水混合剂。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林骁感到面部肌肉开始迟滞,语言中枢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
“模拟‘沉默剂’后遗症已启动。”她盯着监测仪,“表情反应延迟0.8秒,语义连贯性下降62%。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像个被清过脑子的人。”
林骁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眼神涣散,嘴角微微抽动,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神经损伤特有的颤抖。
很好。
越像废物,就越安全。
废弃气象站伫立在风雪交界处,像一具被遗忘的钢铁骸骨。
林骁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踏进这片死寂之地。
寒风吹动他破旧的作战服,肩胛骨硌得生疼,但他走得极稳。
十一点十七分,远处雪原上出现一个黑点。
缓慢,机械,却从未停歇。
“沉默者”来了。
他走近,步伐精确如钟表齿轮,双眼无神,瞳孔对光反应微弱,仿佛大脑已被格式化,只剩任务指令在循环运行。
他停下,距离林骁三步远。
机械般开口:“验证身份。说出你在战壕里杀人的夜晚。”
林骁低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陷入痛苦回忆。
良久,他才沙哑开口:
“我没杀人……我放走了那个敌兵。因为他说……他女儿还在等他回家吃饭。”
这句话,从未出现在任何档案中。
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软弱”。
也是他埋得最深的真实。
空气凝固了一瞬。
“沉默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皮眨动频率突增0.4秒,呼吸节奏出现微小紊乱——像是程序突然加载了无法解析的数据。
林骁静静看着他,任由风雪扑打在脸上。
但这就够了。
足够证明——再完美的刀,也会在“真实”面前产生裂痕。
远处,监听耳机里的赵磊屏住呼吸,手指悬在引爆键上方。
只要一声令下,埋伏在雪丘后的突击队就能将此人制服。
但林骁没有下令。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太阳穴,声音断续却清晰:
“记忆……都在这儿。你要的……带回去吧。”
“沉默者”沉默着,右手缓缓移向腰间。
林骁站着不动,眼神平静,仿佛已预见接下来的一切。
风更大了。
雪花割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
然后,在寂静的旷野中,金属出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骁不闪不避,任由刀尖缓缓逼近。
更是某种更深层东西的开端。
而当他感受到肩头传来第一缕刺痛,鲜血顺着作战服边缘滴落时,他终于低语——
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重得足以撕裂冰原:
“疼吗?你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吗?”刀光一闪,寒意顺着肩头蔓延。
“沉默者”的匕首划破林骁的作战服,血珠沿着布料边缘缓缓坠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
风卷着冰渣抽打在伤口上,疼得几乎让人失神——但林骁没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复制品,声音低哑,像从冻土深处挖出来的残响:
“疼吗?你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吗?铁锈味混着咸的……这才是活着。”
话音落下的一瞬,赵磊的手指终于按下了发射键。
藏在林骁左耳后方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悄然激活,那是从“沉默之刃”主控设备逆向破解出的最后一条通路。
一串加密数据包顺着残留神经接口,如毒蛇般钻入“沉默者”的脑机链路。
刹那间,画面炸裂。
不是战术坐标,不是敌情推演,而是一堆毫无逻辑、琐碎到荒谬的记忆碎片——
五岁那年偷吃糖葫芦,酸得眼泪直流,蹲在巷口嚎啕大哭;
十二岁第一次打靶训练,手抖得枪都拿不稳,十发子弹全部脱靶,被班长当众嘲笑“不如回家种地”;
十七岁生日那天,母亲炖了一锅红烧肉,他狼吞虎咽,油汁滴在旧校服上,舍不得擦……
这些记忆不属于“沉默者”,却像病毒一样疯狂复制、增殖,强行嵌入他的认知核心。
“啊——!!!”
“沉默者”猛然抱住头颅,双膝重重砸进雪地,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频率骤升三倍,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停下!这些不是我的!!我不需要!我只要任务……我只是刀……”
可身体已经背叛了指令。
肌肉痉挛,眼球震颤,连最基础的姿态平衡都无法维持。
那具曾能穿越雷区、规避监控、精准如机械的生命体,此刻正被一段段“无用”的回忆撕扯成碎片。
林骁缓缓上前,一脚踩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扣其脖颈动脉,动作干脆利落,却没有杀意。
他蹲下身,与那双混乱的眼睛对视,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扎进对方摇摇欲坠的意识:
“它们本来就不该是你的。你不是程序,也不是武器代号。你值得有自己的人生。”
雪还在下。
远处埋伏的突击队已悄然逼近,但没人敢贸然出手。
他们亲眼看着那个冷酷无情的“记忆刺客”,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蜷缩在雪地里,低声呢喃着“妈妈”两个字——那是他人生中从未拥有过的称呼。
押送途中,四下寂静。
林骁走在前面,肩膀上的伤渗着血,脚步却不慢。
身后两名战士架着“沉默者”,后者不再挣扎,只是不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确认这双手到底属于谁。
忽然,他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为什么……不杀我?”
林骁没有回头,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雪山。
峰顶积雪在晨光中泛着冷银,像是亘古不变的审判者。
“因为我见过太多被‘完美’毁掉的人。”他说,“你们被清除了情感,删掉了软弱,变成了不会出错的机器。可真正的战士,从来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带着恐惧继续往前走。”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
“你不是武器,是人。”
回到营地时,天刚破晓。
王强站在训练场门口等他,手里捏着一份申请书,指尖微微发抖。
“我想参加记忆防护训练。”他说,嗓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我不想再被人从脑子里偷走自己了。”
孙倩接过医疗报告,翻到最后一页,轻轻写下一行字:“感官锚定法——重建认知的第一道防线。”她决定把它写进新兵教材。
而林骁独自走进宿舍,锁上门,在昏黄台灯下翻开那本磨损严重的笔记本。
笔尖停顿许久,最终落在最后一页:
“真正的战士,不是不会遗忘,而是明知会忘,仍选择记住。”
他合上本子,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苏晚棠的父亲穿着老式军装,站在某座不知名的哨所前,笑容坚毅。
林骁凝视良久,低声自语: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我这一世,到底是谁安排的棋?”
窗外,夜色如墨。
一道无声信号悄然升空,细若游丝,却笔直射向深山腹地——像是某种回应,又像一场尚未揭开序幕的终局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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