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尘踏入主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沸腾的铁水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香与血腥,二者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甜腻。
他的前方,那尊高达九丈、通体青黑的巨型药鼎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横亘在天地之间。
鼎腹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缭绕的烟气中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鼎沿之上,药无命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秽格格不入。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若尘,嘴角噙着一抹病态的狂热与欣赏。
“三清观的传人,你比你那顽固的师父识时务多了。”他的声音轻柔,却如毒针般刺入张若尘的耳膜,“当年,我请承渊道长来我丹阁,共参长生大道,许他副阁主之位,他却宁死不肯献身,真是愚蠢至极。”
“如今,你主动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药无命张开双臂,姿态如同拥抱整个世界,“你这身被百毒淬炼过的道基,正是炼制‘万劫不灭金丹’最完美的药引!待此丹一成,我必能一步登天,成就飞升之基!”
话音未落,他十指猛然朝下一抓,指尖绽放出十二朵妖异的黑色毒花!
“轰!轰!轰!”
大殿地面应声崩裂,十二道淬毒的玄铁锁链如毒蟒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射向张若尘,欲将他当场洞穿,死死钉入药鼎正下方的“养基井”之中!
这十二根锁链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退路,其上附着的毒素更是能瞬间麻痹经脉,让人无从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猛扑而出!
是斑!
它发出低沉的咆哮,无视了锁链上足以腐蚀钢铁的毒气,一口死死咬住离张若尘心脏最近的那根锁链。
尖锐的犬齿与玄铁摩擦,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它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撕扯甩动,竟硬生生让那根锁链的轨迹偏离了寸许!
就是这一寸!
张若尘就势地上一滚,避开了要害。
锁链“噗”地一声钉入他身侧的地面,震起漫天烟尘。
他未有丝毫停顿,左拳猛然砸向地面!
“咚!”
一股由百毒熔炉催生的青黑色毒劲,以他拳头为中心,如涟漪般轰然震荡开来!
那刚刚钉入地下的十二根锁链竟被这股震波冲击得嗡嗡作响,向上弹起了半分。
【警告!
检测到多重高浓度毒素共振!
共振频率与“金刚雷印”法门高度契合!
建议:融合释放!】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刹那间,另一段师父醉酒后的教导涌上心头。
那是一套结合了道门手印与佛门怒目金刚之势的古怪法门,威力奇大,但对经脉负荷也极为恐怖。
师父曾严令,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用!
“现在,就是生死关头!”
药无命他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盏巴掌大小、形如莲花的惨绿色油灯。
“肉身强横,意志也不错。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魂魄,是否也一样坚韧!”
他对着灯芯轻轻一吹,一缕无形无质的绿色火苗飘然而出,正是那歹毒无比的“九命蛊心灯”!
此灯不伤肉身,专勾魂魄,一旦被灯光照实,三魂七魄便会被硬生生从体内抽出,沦为炼丹的燃料。
那绿光看似缓慢,却无视空间距离,瞬间便要印在张若尘眉心!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疯了般从殿外一个狗洞里冲了进来!
是小皮!
它冲入大殿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爪尖,用那溢出的、带着灵性的鲜血,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划动。
它画的不是地图,也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一道笔画极其复杂、结构诡异的符印——正是张若尘师父承渊道长独创,专门用以克制大型阵法枢纽的“断脉印”!
符成瞬间,那道血色印记陡然一亮,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没入庞大的药鼎基座之中!
“嗡——!”
整座青铜药鼎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鼎身上那些明灭不定的符文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与迟滞。
这紊乱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于被炼化在此处、日夜承受地火煎熬的“老灶”残魂而言,却不啻于天赐良机!
地窖深处,那仅存的一丝怨念与不甘,在此刻与“断脉印”引发的阵法缝隙产生了最后一次共鸣。
“咔!”
一声轻响自地底传来,那是地火主阀门被一股外力强行撬动了万分之一息!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纯阳地火逆流而上,虽然只有一丝,却瞬间冲乱了“养基井”内的能量平衡。
那十二根紧绷的锁链,在这一刻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机会!
张若尘双目赤红,抓住这由斑、小皮和老灶用生命与执念换来的唯一战机!
他左手在胸前结出师父教导的“金刚雷印”,右手则猛然握拳,体内的百毒熔炉被他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催动!
他没有去抵挡那索命的灯光,而是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全部灌注于双拳之上!
左拳,金光咒本源之力熊熊燃烧,绽放出堂皇正大的金色光焰,那是三清正法的根基!
右拳,百毒熔炉疯狂旋转,将吸纳的所有毒素凝成一团高速旋转的青黑色火球,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
正与邪,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上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他仰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那吼声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孤狼的悲鸣!
“你们炼的不是丹——是孽!”
他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出,迎着那致命的绿色灯光,将那融合了金光与剧毒的双拳,合二为一,狠狠轰在了药鼎鼎腹下方,一处毫不起眼的、刻着南斗六星图案的位置——正是林清璇密信中提到的阵眼“南斗位”!
“轰隆——!”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巨响炸开!
整座高达九丈的青铜药鼎,从南斗位开始,现出一道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裂痕瞬间遍布整个鼎身!
下一秒,巨鼎轰然解体,万千金属碎片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激射!
恐怖的火焰风暴冲天而起,将主殿的穹顶直接掀飞!
爆炸的冲击波将药无命从鼎沿掀落,他狼狈地在半空中翻滚,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地火倒灌,烈焰奔腾。
药鼎崩裂之处,那厚重的青石板地面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地窖入口。
滚滚黑烟从地窖中喷涌而出,带着无尽的怨气与死寂。
烟尘散去,地窖内的景象显露在张若尘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炼丹炉,也没有珍稀药材。
有的,只是层层叠叠、整齐码放在木架上的陶罐。
成百,上千,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个陶罐上,都用朱砂写着一个名字,一个道号,一个宗派。
“灵宝派,玄真子。”
“正一道,清虚道人。”
“茅山宗,林九叔。”
张若尘踉跄着走入地窖,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陶罐,如同走过一片死亡的坟场。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地窖最中央,那单独供奉在一座石台上的坛子前。
坛身已经有些陈旧,但上面的字迹,却像是用血泪刻下,力透坛身。
“三清观主·承渊”。
张若尘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陶罐,仿佛在抚摸师父苍老的面庞。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骨坛抱入怀中,环视着四周那成千上万的亡魂牌位,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破石在摩擦:
“都说道士讲因果,修功德……可你们,拿我们当药渣,当肥料,当炉灰。”
他将师父的骨坛轻轻放下,转身,从地上拾起那块被震断的桃木令牌,用尽全力,将它深深地插进面前的土地里。
“今天,我不做法事,不念往生咒——”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地窖入口处,那些手持利刃、重新围拢过来的数十名丹阁黑衣执事,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就用这双拳头,替你们,讨——药——钱!”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窖内因地火倒灌而形成的火焰风暴尚未平息,殿外的天空却在顷刻间被翻涌的乌云彻底笼罩,变得漆黑如墨。
远方,天际线的尽头,一声古老而悠远的钟鸣,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悄然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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