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安的指节抵在窗框上，铁枪横在胸前，枪尖微微下压。
那头噬魂虎站在废墟中央，前爪还陷在客栈外墙里，碎石簌簌滚落。
它没动，但双眼死死盯着二楼窗口，额心那道裂痕般的符文缓缓流转，像有东西在里面爬行。
他把昭慕婉往身后拉了半步，自己往前踏出一寸。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左眼角刺青传来一阵阵灼意，像是被火线缠着皮肤来回拉扯。
“别运功。”他低声说，“它认的是气息。”
她没应声，手腕微转，掌心贴住袖口内侧。
他余光瞥见她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银光，知道轮回珠已经就位。
街面死寂。
逃散的人群蜷缩在远处巷口，没人敢靠近。
坊市护城阵的残光还在南门处飘摇，像一张破网挂在空中。
那虎忽然低吼一声，脖颈肌肉绷紧，四肢缓缓屈起，准备扑击。
就在这一刻，它背上阴影一动。
一道人影从虚空中浮现般站直了腰，黑袍垂地，兜帽深得看不见脸。
十根手指伸展开来，每根都缠着半透明的丝线，另一端没入噬魂虎额心符文深处。
那些丝线泛着暗红光泽，随着呼吸节奏轻轻震颤。
陈清安瞳孔一缩。
这气息他记得。
葬龙渊底，黑龙残魂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印记——因果活祭的纹路，与此刻缠绕在妖兽头上的丝线如出一辙。
“不是巧合。”他咬牙，声音压得更低，“是冲我们来的。”
话音未落，黑袍人右手轻轻一扯。
噬魂虎猛然仰头，咆哮撕裂长空。
一股无形波动以它为中心炸开，地面砖石寸寸龟裂，裂缝中渗出灰雾。
几个躲在对面屋檐下的散修脚步一滞，眼神瞬间涣散，竟原地跪了下去，双手抱头发出闷哼。
陈清安立刻抬脚踹向地板，铁枪插入最近的木板缝隙。
龙气顺着枪身流入地面，将那股压迫感引向四面八方。
他喉咙发甜，强行咽下一口血沫，扭头对昭慕婉说：“闭气，别看它眼睛。”
她点头，袖口微扬，一层薄光覆上面颊。
黑袍人站在虎背上，不动如山。
他抬起左手，缓缓指向陈清安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整条街道的温度骤降，连火焰燃烧的声音都变得迟缓。
“零境猎物。”他的声音像是两块枯骨在摩擦，“编号三十七，标记已激活。”
陈清安心头一震。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宣战，而是某种……登记。
就像猎人在册子上写下猎物的名字。
他猛地拽住昭慕婉手腕，低喝：“跳！”
下一秒，噬魂虎四肢发力，整个身体腾空跃起，利爪撕裂空气直扑二楼。
墙面轰然塌陷，梁柱断裂，整栋客栈剧烈晃动，屋顶瓦片哗啦啦砸落。
他们早一步撞破后窗跃出。
陈清安落地翻滚，肩背重重磕在地上，铁枪甩手插进泥土稳住身形。
昭慕婉轻盈落地，旋身退至他身侧，掌心朝外，指缝间夹着一枚细小玉片。
身后传来碎石滚落声。
那虎停在倒塌的墙垣上，头颅转动，赤红双目再次锁住两人。
黑袍人依旧立于其背，手指微动，因果线轻轻震颤。
“它刚才……故意偏了一爪。”昭慕婉盯着虎爪留下的沟痕，声音很轻，“那一击能掀塌整栋楼，但它只毁了半边。”
陈清安眯眼。
的确。
若是真要杀人，方才那一扑足以将他们埋进瓦砾。
可对方选择了威慑性破坏，留下逃生路径。
“不是来杀我们的。”他缓缓站直，“是来逼我们现身，确认身份。”
黑袍人忽然开口：“你体内有不属于此界的龙魂。”
“你曾触碰过‘零境之核’。”
“你在葬龙渊接受了残魂传承。”
每一句都说得平平淡淡，却像刀子一样扎进耳膜。
陈清安没答，只是将铁枪横在身前，枪尾点地。
他知道对方看得见他的反应，也听得见他的呼吸。
这种对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审讯。
“你们不该活着走出渊底。”黑袍人继续说，“因果链一旦启动，就必须完成献祭。你们中断了流程，扰乱了秩序。”
陈清安冷笑：“所以你就派一头妖兽来抓活的？”
“我不是执法者。”黑袍人语气不变，“我只是使者。真正的清算，会在你们踏入祭坛时降临。”
话音落下，他五指一收。
噬魂虎低吼一声，四肢肌肉暴涨，周身血雾翻涌，额心符文亮到极致，竟在空中勾勒出半个扭曲的“祭”字轮廓。
地面裂缝中浮起无数细丝，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凡是被触碰到的石砖、木屑、甚至尘埃，全都悬停半空，缓缓旋转。
陈清安察觉体内龙气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仿佛要冲破经脉。
他立刻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神识为之一清。
同时将铁枪猛地下压，借金属传导之力将紊乱气息导入地下。
“它在构建阵法。”昭慕婉盯着空中那个未完成的符文，“和渊底石壁上的残阵一样，差最后一点就能激活。”
“差的是人。”陈清安盯着黑袍人，“它需要一个祭品来补全仪式。”
黑袍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微微侧头。
兜帽阴影下，隐约可见一抹笑意。
“聪明。”他说，“但太晚了。”
他右手高举，因果线绷直，噬魂虎猛然跃下断墙，四肢砸地激起一圈尘浪。
它不再扑击，而是低伏前行，每走一步，地面裂缝就延伸一分，空中悬浮的碎屑组成越来越完整的阵图。
陈清安知道不能再等。
他一把抓起昭慕婉的手腕：“往东街撤，那里有灵流盲区。”
她刚要动，黑袍人忽然抬手一挥。
一道无形力场横扫而来，陈清安本能地横枪格挡。
铁枪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整个人被推退三步，鞋底在地面划出两道深痕。
“逃不掉。”黑袍人说，“你们已经被标记。只要还在这片天地，就会不断引来追猎。”
陈清安喘了口气，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
他知道对方没说谎。
自从葬龙渊归来，体内的龙气就时常莫名躁动，有时半夜惊醒，发现窗外总有黑影掠过。
这些都不是偶然。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他问。
黑袍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因为直到今晚，你们才真正暴露。”
他目光落在陈清安腰间的铁枪上：“你用了龙息竞价。那一缕气息，穿透了三层封印，直达零境边缘。我们……收到了信号。”
陈清安心头一沉。
原来如此，他以为用龙息震慑对手是妙招，却没想到等于亲手点亮了灯塔。
“现在明白了吗？”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眉心，“你是逃犯，也是祭品。而她——”他又看向昭慕婉，“是轮回之钥，必须一同回收。”
噬魂虎前爪刨地，血雾凝聚成刃状，环绕周身。
空中阵图只剩一角未闭合，只需再吸收一次精魄，就能彻底成型。
陈清安握紧铁枪，枪杆已被汗水浸湿。
他知道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拼死一搏，在阵法完成前打断黑袍人的操控；要么带着昭慕婉强行突围，赌外面还有生路。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盯着自己袖口，那里有一道细微裂口，露出半截淡金色的丝线——不知何时，一根因果线已经缠上了她的衣料。
她察觉他的视线，轻轻摇头。
下一瞬，她猛然抬手，掌心玉片爆碎，化作一道银光射向空中阵眼。
阵图剧烈震荡，裂缝中的灰雾翻腾不止。
黑袍人眉头微皱，手指急颤，试图稳住失控的丝线。
就是现在。
陈清安低吼一声，铁枪猛地点地，整个人如箭般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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