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的声音裹在风雨里飘过来时，林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滩涂的淤泥还沾在小腿上，冰凉黏腻的触感像无数只小虫在爬，可她连动都动不了——夏雪站在小船上，白色连衣裙被海风灌得鼓鼓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里那抹笑意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她心里。
去年毕业聚会后，夏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班主任说她是“随家人去外地读书”，可班里没人知道她的新地址，连她最要好的同桌都联系不上她。林薇记得很清楚，夏雪暗恋陈默，毕业聚会上还偷偷塞给陈默一封情书，当时苏瑶还笑着调侃“夏雪看陈默的眼神都要冒星星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和郑晓一起出现在鬼礁滩？
“夏雪？你怎么会在这里？”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往前挪了一步，礁石上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你不是转学了吗？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埋了郑伯？”夏雪打断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因为那天晚上，我跟着你们的车，看到了全过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林薇猛地想起去年那个夜晚——他们撞了郑伯后，慌乱中把尸体抬上后备箱，开车往鬼礁滩走时，陈默曾说“好像看到路边有个穿白裙子的人影”，当时周明骂他“喝多了眼花”，苏瑶也说“别自己吓自己”，她自己更是因为心虚，没敢细想。
原来那不是幻觉，真的是夏雪。
“你跟踪我们？”赵磊的声音带着愤怒，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夏雪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风雨里显得格外诡异，“报警有什么用？你们有钱有势，周明他爸是镇干部，陈默家开着小工厂，你们只会把事情压下去，像埋掉郑伯的尸体一样，把真相埋进沙子里。”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林薇四人，最后落在陈默身上，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我本来不想管的，可我看到你——陈默，你撞了人，连车都没下，就听周明的话把人往滩涂里埋，你甚至没确认郑伯是不是真的死了。你明明知道苏瑶说‘他手指动了’，你却假装没听见。”
陈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在礁石上，声音发颤：“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害怕了……”
“害怕？”郑晓突然开口，她还站在礁石边缘，海水已经漫到了脚踝，“你们害怕坐牢，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爸爸被埋在淤泥里窒息而死？你们害怕毁了前途，就可以把一条人命当垃圾一样扔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爸爸一辈子老实本分，靠打渔养活我，他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找了他一年，每天都在想他是不是还活着，直到上个月，我在鬼礁滩看到露出的雨衣角，我才知道，他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苏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蹲在礁石上，双手抱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看到郑伯的手指动了，我想喊的，可是周明说‘你想毁了所有人吗’，我就不敢说了……”
“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郑晓猛地看向苏瑶，眼神里满是血丝，“你看到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还要帮着你们把他埋了？”
“我不敢……我怕……”苏瑶的哭声越来越大，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和泥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妈好不容易凑钱让我开了奶茶店，我要是坐牢了，他们怎么办？我不想毁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就可以毁了我爸爸的人生？”郑晓的声音带着绝望，她往前冲了一步，想要抓住苏瑶，却被陈默拦住了。
“你别激动，我们可以补偿你，我们给你钱，我们帮你……”陈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晓推开了。
“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只要我爸爸活过来！”郑晓的声音撕心裂肺，她看着苏瑶，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你以为你开着奶茶店，就能忘记你亲手埋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吗？你晚上睡得着吗？你不怕我爸爸来找你吗？”
苏瑶的哭声突然停了，她怔怔地看着郑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过了几秒，她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往滩涂外面跑，嘴里不停地喊着：“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你们要埋的，我只是帮了忙……”
“苏瑶！”林薇赶紧追上去，苏瑶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摔在淤泥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只有头露在外面，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越陷越深。
林薇和陈默赶紧跑过去，一人抓住苏瑶的一只胳膊，用力把她拉了出来。苏瑶的衣服全被淤泥浸透了，头发上沾着黑色的泥块，她瘫在滩涂上，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他来找我了……他昨晚就来找我了……”
“谁来找你了？”林薇蹲下来，轻轻拍着苏瑶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苏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她抓住林薇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林薇的肉里：“郑伯……他昨晚来我的奶茶店了……他穿着雨衣，戴着斗笠，站在柜台前，问我‘我的手指动了，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吓得把他赶出去了，我以为是幻觉，可是今天早上，店里的玻璃就被人砸了，墙上画着‘X’，地上还有渔网……”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苏瑶之前只说有人闯进店里放了渔网，没说她看到了“郑伯”的幻影。看来这几天，苏瑶一直活在恐惧里，她的精神早就濒临崩溃了。
“那是你的幻觉，苏瑶，郑伯不会来找你的，是你太紧张了。”林薇轻声安慰道，可她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如果只是幻觉，那苏瑶店里的玻璃是谁砸的？墙上的“X”是谁画的？
“不是幻觉！是真的！”苏瑶突然提高声音，她指着自己的手腕，“你看！他昨晚抓了我的手腕，这里还有印子！”
林薇低头看去，苏瑶的手腕上确实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人用力抓过的痕迹。她的心里一阵发凉，难道真的是……
“别装神弄鬼了！”赵磊突然开口，他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肯定是你们搞的鬼！郑晓，夏雪，是你们故意吓苏瑶，让她崩溃，对不对？”
夏雪没有说话，她从船上跳下来，踩在礁石上，白色连衣裙沾了海水，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更加单薄。她走到苏瑶身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苏瑶手腕上的红痕，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小孩：“苏瑶，你还记得去年埋郑伯的时候，你踢了他一脚吗？”
苏瑶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夏雪：“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夏雪的眼神里没有笑意了，只有冰冷的平静，“你们把郑伯抬进坑里的时候，他的手露在外面，你嫌他的手挡着你埋沙子，就踢了他一脚，还说‘死了都不安分’。”
苏瑶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摇着头，身体往后退，却被淤泥困住了：“不是我……我没有……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夏雪站起身，眼神扫过林薇四人，“你们每个人都有份，陈默开车撞人，周明主谋埋尸，赵磊帮忙抬尸体，林薇看到郑伯没死却没说，苏瑶踢了他一脚还假装没看见。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沾着郑伯的血。”
赵磊的脸涨得通红，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反驳，却被陈默拉住了。陈默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他知道，夏雪说的是真的，他们每个人都逃不掉。
林薇看着夏雪，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毕业聚会后，夏雪为什么要跟踪他们？她只是暗恋陈默，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跟着他们去鬼礁滩。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林薇忍不住问道，“你只是暗恋陈默，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夏雪的身体顿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向陈默，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委屈：“因为我以为你是个好人，陈默。你高中时帮我捡过掉在地上的课本，你帮同学修过自行车，我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冷漠的样子，我才知道，我看错人了。”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我本来想报警的，可是我怕，我怕你们会报复我，我怕我爸妈担心。所以我转学了，我以为离开望潮镇，就能忘记这件事。可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郑伯从淤泥里爬出来，问我‘为什么不救我’。”
“上个月，我回来看我外婆，遇到了郑晓，她告诉我她在找她爸爸，我就把我看到的事告诉了她。”夏雪的眼神里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郑晓，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报警了，她爸爸可能就不会死。”
郑晓看着夏雪，眼神里的恨意少了一些，多了一丝理解——她们都是被这件事困住的人，一个被仇恨困住，一个被愧疚困住。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警察？怎么会有警察？”赵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林薇，“是不是你报警了？你答应过我们不报警的！”
“不是我！”林薇赶紧摇头，“我没有报警！”
陈默也慌了，他看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发颤：“会不会是周明？他不是说手机没电了吗？会不会是他找人帮忙了？”
夏雪和郑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她们没有报警，那警察是谁叫来的？
警笛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鬼礁滩附近，车灯的光柱穿过雨幕，照在滩涂上，把林薇五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走！”赵磊拉起苏瑶，就往滩涂外面跑，“被警察抓住就完了！”
陈默也赶紧跟上，林薇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夏雪和郑晓，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警车，最终还是跟着跑了。
夏雪和郑晓站在礁石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没有追上去。小船还飘在礁石边，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的声响。
“我们现在怎么办？”郑晓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她本来想让他们尝尝恐惧的滋味，却没想到会引来警察。
夏雪没有说话，她看着警车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过了几秒，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没关系，警察来的正好，有些事，是时候该曝光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且，周明还没找到呢，这场戏，还没结束。”
郑晓愣住了，她看着夏雪，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她好像不仅仅是为了愧疚才站出来，她的心里，还藏着别的秘密。
警笛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照亮了整个滩涂。夏雪转身跳上小船，拿起船桨，慢慢划向大海深处。白色的连衣裙在夜色里，像一朵盛开的白色花朵，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郑晓站在礁石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不知道夏雪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由仇恨和愧疚引发的报复，最终会走向何方。
而另一边，林薇四人跑在滩涂里，淤泥沾满了他们的裤腿，跑得越来越慢。警笛声就在身后，像催命的符咒，紧紧地跟着他们。
苏瑶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身后的警车，眼神里满是绝望：“我跑不动了……我不想跑了……我们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后果……”
“你疯了吗？被警察抓住要坐牢的！”赵磊想拉她继续跑，却被苏瑶甩开了。
苏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坐牢就坐牢吧……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受不了了……我宁愿坐牢，也不想再被恐惧折磨了……”
林薇看着苏瑶，心里也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苏瑶说的是对的，他们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后果。可她还是害怕，她害怕坐牢，害怕毁掉自己的人生，害怕爸妈失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们跑不掉的，警察是我叫来的。还有，周明在我手里，想救他，就明天晚上来鬼礁滩，一个人来。”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林薇握着手机，站在雨里，浑身冰凉。她看着身边的陈默、赵磊和苏瑶，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警车，突然意识到，他们不仅没有逃掉，还掉进了一个更深的陷阱里。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是夏雪？还是郑晓？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周明真的在他手里吗？明天晚上去鬼礁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雨还在下，警笛声越来越近，林薇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迷茫。她不知道，这场由秘密引发的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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