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站在隐谷高地上,手中竹简尚未放下,天边已泛起青白。他未归主谷,彻夜未眠,只守着那炷火香,看它燃尽成灰。晨风掠过,余烬飘散,他俯身将最后一撮灰土捧起,撒在黑土边缘。
他转身下山,脚步沉稳。亲卫早已备好马匹,却见他摆手:“步行回去。”
主谷中,流民们正蜷缩岩穴,有人见江明归来,低声传话。人群骚动,目光齐齐投来。他未停步,直入营地中央,从怀中取出炭笔,在摊开的粗布地图上划出两道线——一道连主谷,一道引向隐谷。
“我们不是逃。”他蹲下身,笔尖点在隐谷位置,“是扎根。”
无人应声。老者低头搓着干裂的手,妇人搂紧孩子,青壮彼此对视,眼中满是迟疑。
江明起身,下令:“张九,带十名青壮,背粮袋、扛铁器,沿溪北岸先行。中途设哨,每十里一处,插木为记。”又转向李三柱:“你带五人,清点库存,优先分粮给老弱,每人加半斗米。”
张九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第一批队伍出发,背影渐远。江明立于谷口,目送他们翻过山脊,才转身对众人道:“他们走通了路,我们再走。”
日过中天,第一批哨记传回——路通,无伏。
当夜,主谷篝火重燃。流民们开始收拾行囊,虽仍有惧色,但已无人再言退缩。
第二日清晨,江明率队启程。队伍负重前行,行至溪流断桥处,木桥早已朽塌,仅剩两根歪斜桩柱立于水中。他抬手止步,亲自带十人入林伐木。斧声铿锵,树干倾倒,两人合抱的松木被拖至岸边。江明卷起袖口,带头下水架梁,钉榫、绑索、铺板,两个时辰后,新桥贯通。
队伍陆续过桥,行至北岸高地时,李三柱忽然抬手示意。他伏地听声,片刻后低语:“前方三百步,有踩断枯枝的痕迹,不止一人。”
江明点头,命队伍缓行,自己率五人沿溪北岸探路。植被踩踏渐密,苔藓翻卷,断枝方向一致,指向山坳深处。傍晚时分,远处山脊下,一缕炊烟悄然升起。
“有人。”李三柱低声道。
江明举手止步,令张九带两名轻装队员前探,自己率众原地待命。半个时辰后,张九返回,神色凝重:“三间石屋,围有矮篱,约二十人,皆为百姓,首领似是猎户。”
江明取下腰间长剑,交予亲卫,只携一包干粮、一束草药,独自前行。
寨门紧闭,篱内人影攒动。一名中年猎户立于屋前,肩背硬弓,目光如鹰。江明停步五步之外,双手摊开,示意无械。
“我叫江明,来自主谷。”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昨夜有妇人丧子,我为她立碑,刻下‘无名小儿,死于乱世’。我不知他姓甚名谁,只知他本不该死。”
猎户未动。
江明从怀中取出地图,展开铺于石上:“此处山谷,四面环山,黑土可耕,溪水不断,屋舍可修。我已带人探明路径,设下哨岗,粮草器械皆备。”
他又取出一卷粗纸,上面绘有隐谷布局:“此地可屯百人,五百人亦可练兵。我非强邀你们前往,只问一句——若黄巾再来,你是想躲在洞中等死,还是握刀站着死?”
猎户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族人。一名老者颤声问:“去了,有饭吃吗?”
“有。”江明答,“我已分粮给主谷老弱,你们去后,口粮照发。若愿耕,田地自种;若愿守,编入轮哨。伤者有药,病者有治。我江明在此立誓,凡入我民团者,不弃一人。”
他将干粮与草药放在篱外,退后三步。
寨内骚动。一名妇人抱着孩子走出,指着药包问:“这真是治孩子的?”
“是。”江明点头,“内含茯苓、甘草,可退热止咳。”
猎户终于迈步,走到篱边,盯着江明双眼:“你说的,句句当真?”
“我若欺你,天诛地灭。”
猎户仰头望天,良久,缓缓取下肩上硬弓,转身挂于屋内木架之上。他回身,对族人道:“收拾东西,跟他们走。”
夜色渐深,幸存者队伍随江明下山。途中,一名老者拄杖踉跄,江明亲自扶其过桥。抵达隐谷时,张九已率人搭起临时棚屋,火堆燃起,热粥分发。
江明立于谷中高台,李三柱捧来名册。他亲自点名,按年龄、体力、技能分类编组:青壮三十人编为战力组,由张九统领;妇女老者十人管炊饲养;识字三人归文书队,负责记录出入。
他当众宣布三条铁律:“违令者,罚役三日;伤民者,逐出民团;护众者,重赏粮布。”
话音落下,无人喧哗。众人静静听着,有人低头思索,有人默默点头。
当晚,江明独坐石屋,油灯如豆。他摊开名册,对照残简上的《屯田策要》,提笔拟定《民团初律》草案。条文逐条写下:粮储统管、哨岗轮值、伤病救治、耕作分工。
李三柱立于案前,轻声问:“战力组是否需设队长?”
江明抬头:“张九已带人试训两日,明日你拟一份操守考评,三日内定下各组统领。”
李三柱应声欲退,江明又道:“明日一早,带人去主谷,将剩余物资全数运来。断桥处再加宽一丈,铺石加固,要能通牛车。”
“是。”
屋外,篝火渐熄,谷中归于寂静。唯有石屋灯影未动,映在窗纸上,如一块不灭的方印。
江明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他翻开残简,指尖划过“守谷十二”四字,忽觉案角微动。油灯被夜风一晃,灯芯爆起一星火花,落在名册边缘,烧出一个小洞。
他未吹灭,只用手指将焦痕轻轻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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