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川靠着老松树干,水壶举到嘴边,铁锈味的水滑进喉咙,胃里一阵发胀。他把壶塞回腰间,抬脚跨过横倒的树根,动作迟缓,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布条早被浸透,黏在皮肉上,一动就扯出细丝般的疼。
他刚往前走了五步,眼角余光扫到树根底下压着一角布料。
蹲下,掀开。
是件外门弟子的旧袍子,褪得发白,领口绣着个模糊的“张”字。旁边还有个小布袋,里面几颗碎灵石,拼都拼不齐。
他盯着那堆石头看了两秒,没碰,直起身。
风动了。
月白色的裙摆轻轻一晃,露水顺着纱衣边缘滑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小点。
沈寒川没回头,手却已经搭在剑匣上。
“我走了很远,才追上你。”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也不稳。
他这才转过身。
风若璃站在三步外,没撑伞,也没戴面纱。发间的玉簪歪了半寸,裙角沾了泥,像是穿过湿林一路赶来。
“有事?”他问。
她没答,目光落在他肩头那块发黑的布条上,又缓缓抬起,盯住他的眼睛。
“你记得他们吗?”她忽然开口,“那些和你一样,从底层爬起,却无声无息消失的人?”
沈寒川冷笑:“记得又如何?忘了又如何?活着的,才有资格说话。”
她往前走了一步。
“可你也曾是那个捡碎灵石的人。现在你强了,却把过去踩在脚下,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不回头看,是因为前方有路。”他语气没变,手却攥紧了剑匣。
风若璃又上前半步,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眉骨上那道未愈的裂口。
“沈寒川,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她声音轻了,“除了变强,除了杀戮?”
他终于正眼看她。
眼神像剑锋刮过石面,冷,利,不留余地。
“我要的,从来只有变强。”他说,“感情是累赘,情爱是软肋。”
她笑了,眼尾弯起,可眼角泛红,像是忍了太久。
“可你救过我,也护过我。”她说,“那一瞬,你不是只想赢。”
“那是交易。”他打断,“你付情报,我保你命。”
“若……”她声音低下去,几乎像耳语,“我不是风灵,也不是风族圣女,只是一个想陪你走一段路的人呢?”
沈寒川沉默。
山道静得能听见露水从叶尖滴落的声音。
他低头,从袖口摸出一枚瓜子壳,边缘被血浸得发暗。他用拇指轻轻一弹,壳飞出去,打着旋儿,被风卷着,落进旁边的灌木丛。
“风姑娘。”他开口,“风会停,路不会停。我只往前走。”
说完,他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沉,但稳。肩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石板上,一滴,两滴,三滴。
风若璃没动。
直到他的背影快要拐过山弯,她才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路,一个人走,走不远?”
沈寒川脚步一顿。
没回头。
风若璃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发间玉簪,声音微微发颤:“你不需要喜欢我,也不需要回应我。我只是……不想看你把自己走成一座孤坟。”
沈寒川的手在剑匣上收紧,指节发白。
“我活着,是为了变强。”他说,“不是为了被人记住。”
“可你已经被人记住了。”她忽然笑了下,“哪怕是你不想记得的人,也在记你。”
他没接话。
“张三死了。”她轻声说,“就在你离开后山的第二天。药堂查他私通外宗,当场杖毙。他怀里还揣着你要的药方,墨迹都没干。”
沈寒川的背脊绷紧。
“李五被调去守寒井,再没人见过他出来。”她继续说,“赵六失踪前,托人带了句话——‘沈师兄,我查到了,裴翊的密道连着天雷阁’。”
沈寒川的呼吸沉了一瞬。
“你杀了裴翊,可你救不了他们。”风若璃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你走得越快,他们死得越悄无声息。”
“我救不了所有人。”他终于开口,声音哑了,“我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那你变强之后呢?”她问,“杀了所有挡你路的人,然后呢?”
他没答。
“沈寒川。”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轻得像风,“你不需要爱我,也不需要留我。但你能不能……试着相信一次?不是交易,不是算计,只是……信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身。
眼神依旧冷,可瞳孔深处,有那么一瞬间的晃动。
“信了,然后呢?”他问,“等她背后捅刀?还是等她为了族规,亲手把我推进深渊?”
“我不是她们。”风若璃直视他,“我也不是来求你爱我的。”
“那你来干什么?”他问。
“来告诉你——”她声音忽然压低,“你不是只有‘杀’这一条路。”
沈寒川冷笑:“那是你没看过这世道。”
“那你也没看过我。”她忽然抬手,摘下发间玉簪,往地上一掷。
“当”一声脆响,玉簪断成两截,嵌进石缝。
“从今往后,我不是风族圣女。”她说,“也不是风灵。我就是风若璃,一个想和你并肩走一段的人。”
沈寒川看着她。
她站着没动,月白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唇角抿成一条线,眼里却亮得惊人。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走错路了。”
“我没走错。”她说,“是你把自己走绝了。”
沈寒川没再说话。
他转身,抬脚,继续往前。
风若璃没追。
山道渐窄,雾又起了,缠在脚边,像一层湿冷的纱。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肩上的血流得更多了,顺着指尖滴落,在石板上拖出断续的红线。
账本一直没响。
直到他拐过最后一个弯,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没回头。
风若璃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像是想拉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她低头,看见自己鞋尖上沾了一滴血——他的血。
她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滴血,温的,还没凉。
然后她站起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山风卷过,吹起她的裙角,也吹散了那滴血的余温。
沈寒川走着走着,忽然抬手,从怀里摸出那块染血的布条。
布条已经发硬,边角磨烂,绣纹早看不清了。
他盯着看了两秒,重新塞回去。
手刚收回,腰间的账本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行红字浮现:
【检测到情绪波动,触发隐藏奖励:基础抗性+3%,已到账】
他瞥了一眼,冷笑:“这点抗性,扛不住一刀。”
账本没再说话。
他继续往前。
山路尽头,雾更浓了。
前方隐约有座石门,半埋在藤蔓里,门缝透出一丝幽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路还在前面。
他抬脚,跨过一块长满青苔的石阶。
肩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石门边缘,渗进裂缝。
门缝里的光,忽然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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