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宇槐的露水总是醒得比归雁湾的人早。天刚蒙蒙亮,晓星就蹲在树根旁,看那些晶莹的水珠顺着树皮往下滑,在第126圈刚显形的纹路里打了个转,才肯滴落进泥土里。
“这露水像在给年轮描边呢。”阿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个陶碗,碗沿还沾着些细密的白霜,“七爷爷说,用今早的露水泡槐叶茶,能清火气。”
晓星伸手接了颗露水,水珠在她掌心滚了滚,映出树顶刚破晓的天色。“你看,”她把掌心凑到阿远眼前,“露水里有树的影子呢。”水珠里的环宇槐缩成小小的一团,枝桠间似乎还嵌着颗星星——那是启明星的倒影,正随着水珠的晃动轻轻摇晃。
一、陶碗里的晨光
七爷爷的陶碗是粗陶做的,碗口边缘有些不规则的豁口,是多年来磕碰出的痕迹。晓星看着阿远把槐叶放进碗里,露水顺着叶梗往下淌,在碗底积成小小的一汪,像片微型的湖。
“当年你外婆总说,环宇槐的露水是‘树的眼泪’,”七爷爷坐在竹椅上,晨光透过他花白的发梢,在茶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夜里树吸了潮气,天亮时就化成露水滴下来,把多余的心事都随水落在土里。”
晓星端起陶碗轻轻吹了吹,槐叶在水面打着旋,叶面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像披了层银纱。她抿了一口,茶水带着点清苦,咽下去后却有淡淡的回甘从喉咙里漫上来,像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故事,初听时总带着点涩,回味起来却格外绵长。
阿远忽然指着碗底,“你看,叶影在碗底拼出的形状,像不像第126圈的轮廓?”晓星低头看去,果然,槐叶的影子歪歪扭扭地绕了圈,弧度与树身上刚长出的年轮几乎分毫不差,连最浅的一道凹痕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树好像在通过露水跟咱们说话呢。”晓星把碗往树身凑了凑,仿佛这样就能让树也尝尝自己泡的茶,“你说它会不会觉得,咱们泡的茶比露水更甜?”
二、工具箱里的旧时光
老木匠的工具箱放在环宇槐的树洞里,锁扣已经锈得发绿,打开时“咔哒”一声,像老物件在叹气。晓星蹲在洞口往里看,工具箱的底层铺着块褪色的蓝布,布上绣着朵槐花,针脚已经磨得模糊,却依然能看出花瓣的弧度——那是外婆年轻时绣的。
“这锯子可有年头了,”阿远从工具箱里翻出把黄铜锯,锯柄上刻着圈细密的花纹,“七爷爷说,当年他用这锯子给树修剪枯枝时,总按着年轮的纹路下锯,说这样树不容易疼。”
晓星摸着锯柄上的花纹,忽然发现那些纹路竟与第126圈的走向完全一致,像有人照着年轮刻的。“难道老木匠早就知道树会长大成这样?”她转头问阿远,眼里满是好奇。
阿远把锯子放回箱里,又翻出个生锈的墨斗,线轴上的棉线已经发黄,却还带着股淡淡的桐油味。“七爷爷说,墨斗线蘸过环宇槐的汁液后,弹出的线就会跟着树的纹路走。”他扯出线头往树身一弹,棉线在树皮上留下道浅痕,刚好沿着第126圈的边缘蜿蜒,像条会认路的小蛇。
工具箱的角落里藏着个铁皮盒,晓星打开时,里面滚出几粒铜钉,钉帽上的花纹是槐花形状的。“这是钉鸟窝用的,”阿远捡起一粒递给她,“去年修鸟窝时多出来的,老木匠说留着,万一树顶的新窝需要加固呢。”
晓星捏着铜钉往树身比划,钉尖刚好对准第126圈的一个凸起,像早就为它留好了位置。树洞里的晨光忽然亮了些,照得工具箱里的旧物件都泛着暖光,仿佛那些逝去的时光,正通过这些工具,悄悄融进新的年轮里。
三、码头的风与年轮的弧度
临近中午,码头的风顺着岸堤吹过来,带着咸腥的气息。晓星和阿远坐在环宇槐的树荫里,看渔民们把刚捕的鱼卸上岸,银闪闪的鱼群在竹筐里蹦跳,溅起的水花落在地上,竟与树影里的光斑跳起了舞。
“你看那艘‘望归三号’,”阿远指着码头尽头的新船,船身侧面画着道弧线,“老陈说那弧线是照着环宇槐的年轮画的,说这样航行时能顺着风势,省不少力气。”
晓星眯起眼睛看,船身的弧线果然与第126圈的轮廓隐隐相合,连起起伏伏的弧度都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船也在学树的样子啊。”她忽然想起七爷爷说的话,“万物都在互相学样,树学船的沉稳,船学树的柔韧,这样归雁湾的日子才能拧成一股绳,不容易散。”
渔民们扛着渔网经过,网眼的大小不一,却都遵循着同一个规律——越靠近岸边的网眼越密,往深海去的则越疏。“这是老规矩了,”路过的老渔民笑着解释,“浅水区的小鱼多,网眼密才兜得住;深海的鱼大,网眼疏点也不怕跑,还能让小鱼苗从网眼溜走,来年才有得捕。”
晓星忽然觉得,这渔网像极了环宇槐的年轮。每圈年轮的疏密都不一样,丰年时长得宽,歉年时长得窄,却始终留着让生命喘息的空隙。就像此刻第126圈的纹路,在靠近树根的地方收得极密,像怕惊动了藏在土里的根须;往树顶的方向却渐渐舒展,仿佛在给枝叶留出更多生长的空间。
“七爷爷说,树和人一样,得懂得张弛有度。”阿远捡起片被风吹落的槐叶,叶面上的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你看这叶脉,有粗有细,有疏有密,才撑得起整片叶子的重量。”
四、晒谷场上的年轮印
午后的晒谷场铺满了金黄的稻谷,像块巨大的绒毯。晓星和阿远帮着七爷爷翻晒谷物,木耙划过谷堆时,留下一道道平行的纹路,阳光照在上面,竟与环宇槐的年轮有几分神似。
“老辈人晒谷,总爱让谷堆的形状跟着树影变,”七爷爷拄着拐杖站在谷场边,看着木耙在谷堆上划出弧线,“树影往东歪,谷堆就跟着往东挪,说是这样晒出来的谷子更饱满,因为树知道太阳往哪边走最够劲。”
晓星注意到,谷场边缘立着根竹竿,竹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每道刻度旁边都写着日期。“这是‘谷神尺’,”七爷爷抚摸着竹竿,“每年晒谷时,看树影落在第几道刻度上,就知道该翻第几遍谷堆。你看这道新刻的,”他指着最顶端的一道浅痕,“刚好对着环宇槐第126圈的位置,今天的日头就得翻到这儿才够。”
阿远推着独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刚扬干净的谷粒,车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在重复着多年前的调子。“七爷爷说,这独轮车的轮子也是照着年轮做的,辐条的数量刚好等于树的年龄,这样推起来才稳当。”他把谷粒倒进麻袋时,晓星数了数车轮的辐条,不多不少,正好126根。
风拂过谷场,带起一阵谷香,混着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晓星看着木耙在谷堆上划出的纹路,忽然觉得,归雁湾的一切都被环宇槐的年轮悄悄串在了一起——船的弧线、渔网的疏密、谷场的刻度、车轮的辐条,甚至连工具箱里的旧物件,都带着年轮的印记,在时光里慢慢生长。
五、暮色中的年轮诗
夕阳把环宇槐的影子拉得很长,第126圈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变得柔和。晓星坐在树底下,手里捏着片刚捡的槐叶,叶尖的锯齿刚好126个,像在给年轮计数。
阿远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时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是我记的年轮日记,”他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简单的圆圈,旁边写着“第126圈,露水泡茶,谷场晒谷,码头新船”,“等攒够365圈,就编成本小册子,给环宇槐当传记。”
晓星凑过去看,本子里画满了各种小图案:有工具箱里的铜锯,有“望归三号”的船身弧线,有谷神尺的刻度,还有今早那滴带着树影的露水。每个图案旁边都标着日期,像给年轮系上了许多小标签。
“你看这里,”阿远指着某页的空白处,“我留了块地方,想画今晚的月亮。七爷爷说,今晚的月亮会刚好落在第126圈的正上方,像给年轮戴了顶银帽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果然慢慢爬上天际,清辉洒在环宇槐的树身上,把第126圈的纹路照得如同镶了道银边。晓星忽然觉得,这圈年轮不再只是树的生长印记,它更像个温暖的容器,装着归雁湾的晨光、海风、谷香,还有她和阿远的细碎心事。
树洞里的青铜匣轻轻响动,像是在回应这月光。晓星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第126圈的纹路会更加清晰,而那些藏在纹路里的故事,也会随着露水、风声、谷物的香气,继续在归雁湾的时光里流转,成为环宇槐下一个年轮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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