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道路上。
所有工人都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这年头，厂里的大喇叭就是最让人注意的。
“车间学徒工杨建军同志，于昨日晚间，因故与本厂职工刘海中同志发生肢体冲突，动手殴打他人，违反厂纪厂规，行为恶劣，现给予全厂通报批评一次！望其深刻反省，吸取教训！”
这第一条通报出来，众人反应不一。
有早就知道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不知道的则吃了一惊。
但。
还没等大家消化完。
广播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内容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同时，通报批评车间锻工刘海中同志！该同志忽视街道办多次教育，屡次在家中酗酒并实施严重家庭暴力，殴打妻儿，性质极其恶劣，造成不良影响！现一并给予全厂通报批评！望其立即改正错误！并警示全体职工，要尊老爱幼，和睦家庭，严禁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行为！如有再犯，厂部将予以严肃处理！”
“卧槽！！”
这一下，整个厂区同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呼和哗然！
这通报……太绝了！
打人的和被打的，一起通报批评？！
而且。
听起来。
怎么感觉刘海中的事儿更严重？
家庭暴力？
还屡教不改？
这可比年轻人打架斗,听起来劲爆多了！
而且！
丢人呀！
绝对的丢人呀！！
刘海中正憋着一肚子委屈走路。
听到第一条通报时。
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看！厂里还是批评他了！
可，听到第二条。
尤其是那句“性质极其恶劣”、“屡次家中酗酒，并实施严重家庭暴力”时。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瞬间，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死灰！
怎……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也通报批评？！
还把我打老婆孩子的事说得全厂都知道了？！
这……这以后让我老刘的脸往哪儿搁？！
在车间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他感觉天旋地转，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巨大的羞耻感和冤屈感淹没了他。
而就在，他无地自容的时候。
却看见杨建军，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带着点轻松的神色，从外面走进一车间。
更让他吐血的是。
居然还有几个年轻工人，私下里对着杨建军竖大拇指，低声叫好：
“建军，牛逼！揍得轻了！”
“那种打老婆孩子的货，就该揍！”
“通报批评算啥？替天行道，哥们儿挺你！”
……
受害者刘海中。
反倒成了千夫所指。
先于打人者，受到了舆论的审判和公开的处刑？
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刘海中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杨建军刚走进车间。
还没来得及感受工友们复杂的目光。
就看见一个让他警惕的身影——副厂长李怀德。
正站在贾东旭的工作台旁，低着头，看似在指导工作，实则嘴唇微动，在快速地说着什么。
贾东旭则一脸受宠若惊、认真聆听的样子。
李怀德眼角的余光瞥见杨建军进来。
立刻止住了话头。
脸上那点深意瞬间消失。
换上了一副平淡，甚至有点冷漠的表情。
他直起身，像是根本没看到杨建军一样。
转身，就朝着车间另一个方向走去。
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但杨建军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李怀德，刚才，肯定是在跟贾东旭在暗示拉拢什么。
看到自己进来，立刻就装作无事发生，这太明显了。
这厂里的水，果然深得很啊。
杨建军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眼看墙上那老旧的挂钟。指针快要指向下班的位置。
车间里的气氛，也悄悄松弛下来。
工人们开始放慢手里的活计。
有的开始收拾工具。
有的凑在一起低声闲聊。
等着下班的钟声敲响。
就在这时。
贾东旭眼神闪烁。
左右瞟了瞟。
做贼似的，蹭到了他师父易中海的工作台旁边。
易中海正拿着油石，细细打磨一个刚车好的小零件。
看到徒弟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手下没停，低声问。
“东旭，不好好干活，溜达过来干啥？”
贾东旭咽了口唾沫，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这才压低声音。
带着几分兴奋和神秘说道。
“师父，刚才……刚才李副厂长找我说话了！”
易中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示意他继续说。
贾东旭受到鼓励，声音更低了，却掩不住那股找到靠山的得意劲。
“李厂长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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