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的晨雾还未散尽，陈砚已站在监测站的屋顶，望着远处渐渐平复的矿脉方向。昨夜的激战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断裂的箭杆、凝固的幽蓝血迹、被踩倒的抗辐射作物，像一幅仓促绘制的战争速写。安安坐在他身边，手里摩挲着那块从赵峰身上消融后凝结的源质晶体，晶体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阿木爷爷说，这晶体里有赵峰的记忆碎片。”安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用光谱仪扫描时，看到里面闪过一些画面——旧纪元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注射源质，还有……一个和周老首领长得很像的年轻人。”
陈砚接过晶体，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比普通源质结晶更柔和。他想起赵峰临终前的话，“周明远说对了，源质是活的”，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保护她”。这个“她”，显然指的是安安，但赵峰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去实验室。”陈砚站起身，晶体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
实验室里，阿木正对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皱眉。看到陈砚和安安进来，他立刻调出一段模糊的影像：“这是从晶体里提取的记忆片段，断断续续的，但能看出些东西。”
影像里，一个年轻的周明远站在摆满仪器的实验室里，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额头上同样有淡蓝色的源质印记。“第37次共生实验，”周明远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安安，别怕，爷爷会让你好起来的。”
安安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个孩子……也叫安安？”
阿木点点头，调出另一段影像：“这是赵峰的视角。他年轻时是周明远的助手，参与了‘安安计划’——用源质抗体治疗辐射病患儿。但实验失败了，孩子们大多出现了严重的异化，只有一个存活下来，被周明远秘密送走，就是现在的你。”
陈砚的心脏沉了下去。原来安安的身世远比想象中复杂，她不仅是周明远的曾孙女，更是源质共生实验的幸存者。赵峰目睹了实验的残酷，才对源质产生了极端的恐惧，既想利用它的力量，又怕它彻底失控。
“最后那段影像，”阿木的声音压低，“赵峰在深核入口看到了周明远的全息留言，说‘源质深核藏着平衡的关键，只有抗体携带者能打开，也只有她能关闭’。他才明白，自己一直弄错了方向。”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林小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陈砚，周平长老带了人过来，说要……要把安安带去隔离！”
三人脸色骤变。陈砚冲到门口，果然看到周平领着十几个绿谷守卫站在实验室外，个个手持武器，神情严肃。
“陈砚，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周平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安安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她能操控源质，和那些畸变兽一样危险。昨夜的事已经证明，她会给绿谷带来灾难。”
“安安是我们的同伴！”陈砚挡在安安身前，“没有她，绿谷早就被畸变兽毁了！”
“那是她的阴谋！”周平身后的一个长老喊道，“她和源质是一伙的，说不定就是她引来的畸变兽！”
人群中响起附和声。昨夜的恐惧还未散去，人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能与源质沟通的安安，自然成了最好的目标。
安安从陈砚身后走出来，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我没有。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深核看看，赵峰留下的装置里，有能证明一切的记录。”
“深核？那是禁地！”周平厉声喝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引去送死？”
“我去。”陈砚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我带安安去深核，找到证据。在我们回来之前，谁也不能动她。”
周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好啊，就怕你们有去无回。老K的残部还在矿脉里游荡，深核更是危机四伏，你们要是死在里面，也算……为民除害。”
他挥了挥手，守卫让出一条路，眼神里却满是看好戏的意味。
林小满拉住陈砚的胳膊，眼圈泛红：“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陈砚摇头，“绿谷需要有人主持大局，防止周平搞小动作。拿着这个，”他把那半朵向阳花金属牌塞给她，“如果守卫队异动，就去召集老K的旧部，他们会听这个的。”
林小满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小心点，我等你们回来。”
深核入口藏在矿脉最深处的一个天然溶洞里。陈砚举着荧光棒，光柱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晃动，照出密密麻麻的源质结晶，像镶嵌在石头里的蓝宝石。安安走在他身边，额头上的印记时不时闪过微光，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这里的源质能量很温和。”安安伸手触碰岩壁上的结晶，结晶立刻发出柔和的蓝光，“它们在……欢迎我们。”
陈砚握紧砍刀，警惕地观察四周。溶洞里异常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按照赵峰记忆碎片里的指引，深核的大门应该在溶洞尽头的水潭后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一片碧绿的水潭，水面平静得像镜子，倒映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安安走到潭边，伸手触碰水面，额头上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强光。
水潭中央的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底部渐渐浮现出一扇金属门，门上刻着和安安印记一样的符号。
“是这里了。”安安回头看了陈砚一眼，眼神里有期待也有紧张。
金属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还有一些模糊的影像——旧纪元的科学家在研究源质，周明远在记录实验日志，赵峰年轻时穿着白大褂的样子……
“这是周明远的秘密实验室。”陈砚看着影像，“他把所有研究都藏在了这里。”
通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漂浮着一团淡蓝色的光雾，隐约能看到光雾中有人影在晃动。
“那是……源质核心？”安安走到容器前，额头上的印记与容器表面的符号产生共鸣，发出相同频率的蓝光。
光雾渐渐凝聚，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异常清晰：“欢迎你，抗体继承者。”
“你是……源质本身？”陈砚握紧砍刀，警惕地看着人形。
“我是源质记忆的集合体，”人形缓缓转动，“承载着旧纪元的智慧与灾难。周明远是第一个与我沟通的人类，他想找到共存之道，却被恐惧打断。”
安安向前一步：“你知道‘安安计划’？”
“知道。”人形的轮廓变得清晰，像一个慈祥的老者，“那些孩子并非实验失败，而是过早与我融合，无法承受记忆的洪流。只有你，继承了周明远的血脉与抗体，能在不迷失自我的前提下，与我共生。”
陈砚忽然想起赵峰的记忆碎片：“周明远说深核藏着平衡的关键，是什么？”
人形指向容器旁的控制台：“源质与人类本是共生关系，旧纪元的过度开采打破了平衡，引发大灾变。要恢复平衡，需要抗体继承者与我建立‘契约’——用人类的理性约束我的扩张，用我的能量修复地球的辐射。”
控制台上有一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安安那块源质晶体。安安拿起晶体，犹豫了一下，看向陈砚。
“相信你自己。”陈砚的声音坚定，“你能听到源质的声音，也能分辨对错。”
安安深吸一口气，将晶体放进凹槽。
“契约建立中……”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控制台的屏幕上开始显示地球的全息影像，红色的辐射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绿色的植被渐渐蔓延。
人形的光雾渐渐融入安安的身体，她的额头上的印记变得明亮，眼神却依旧清澈：“我看到了……旧纪元的森林，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没有辐射，没有战争……”
就在这时，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显示屏上的数据流开始紊乱，红色的辐射区重新扩大。
“怎么回事？”陈砚扶住摇晃的控制台。
安安脸色一白：“有人在破坏矿脉的稳定装置！是周平！他想炸毁矿脉，彻底消灭源质！”
控制台的警报灯开始闪烁，屏幕上弹出一行警告：“外部能量冲击，契约即将失效，辐射风暴将在一小时内形成。”
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周平竟然这么狠，为了除掉安安，不惜让整个绿谷陪葬。
“必须去阻止他！”陈砚拉起安安，“稳定装置在哪里？”
“在矿脉的三号节点，离这里还有三公里。”安安的额头上的印记闪烁不定，显然受到了能量冲击的影响，“但我们可能来不及了……”
“来得及。”陈砚看了一眼控制台旁的矿车轨道，“坐这个去，能节省一半时间。”
矿车在狭窄的轨道上飞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岩壁上的源质结晶被气流扰动，发出刺耳的嗡鸣。安安紧紧抓着陈砚的胳膊，额头上的印记越来越暗，显然在强行抵抗外部冲击。
“撑住。”陈砚握住她的手，手臂上的源质印记突然亮起，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指尖流入安安体内，“我们快到了。”
矿车冲出轨道时，正好落在三号节点的平台上。周平带着几个长老正在安装炸药，看到陈砚和安安，脸色骤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住手！”陈砚举起砍刀，“你这样做会害死所有人！”
“为了绿谷，只能牺牲你们！”周平红着眼，点燃了导火索，“源质就是灾难的根源，只有彻底毁掉它，我们才能活下去！”
导火索“滋滋”地燃烧着，火星在昏暗的矿道里格外刺眼。陈砚冲过去，一脚踢飞周平手里的打火机，砍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安安，快拆炸药！”
安安立刻蹲下身，手指在炸药的线路上快速移动。她额头上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强光，源质能量顺着指尖流入炸药，那些复杂的线路竟然开始融化，导火索也渐渐熄灭。
“不可能……”周平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源质怎么会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是听我们的。”安安站起身，额头上的印记与周围的源质结晶共鸣，发出和谐的蓝光，“它不想毁灭，只想共存。”
陈砚收回砍刀，看着周平：“老周首领让你守护绿谷，不是让你用极端的方式毁掉它。”
周平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矿道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小满带着老K的旧部跑了进来：“陈砚，安安，你们没事吧？周平的守卫队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她看到地上的炸药和失魂落魄的周平，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外面的辐射监测仪显示，辐射值正在下降，这是……”
“契约生效了。”安安笑着说，额头上的印记渐渐隐去，“源质在帮我们修复地球。”
众人走出矿道时，正赶上绿谷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原本泛着锈色的天空变得清澈了许多，远处的森林边缘，几只从未见过的飞鸟正在盘旋。监测站的广播里传来阿木激动的声音：“辐射值低于安全阈值！绿谷的空气可以直接呼吸了！”
陈砚看着身边的安安，她正和林小满说着什么，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周平被老K的旧部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神复杂。
“在想什么？”林小满走过来，递给陈砚一块刚烤好的抗辐射面包。
“在想，”陈砚咬了一口面包，味道比以前香甜了许多，“或许真正的平衡，不只是源质与人类，还有我们之间的信任。”
安安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向阳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陈砚哥，阿木爷爷说，等辐射彻底消退，我们可以种普通的稻子了，就像旧纪元那样。”
陈砚接过向阳花，花瓣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新的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远处的矿脉方向，源质结晶发出柔和的蓝光，像一条守护绿谷的项链。深核的回响还在继续，那是源质与人类共同谱写的新乐章，在锈色褪去的黎明里，越唱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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