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明扶着树干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抠进粗糙的树皮。那块半埋于土中的石碑上，“见主不拜，当诛”六字漆黑如墨，尚未褪去。他眉心的灼痛感依旧强烈，劫瞳中隐隐有青光流转，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悄然拉扯着他朝前走去。
“这字……不是刻的。”星璇低声道，蹲下身，指尖轻触碑面边缘。她袖中残页忽地颤动了一下，纸角自行翻起，露出一角暗纹。“是渗出来的，像血从地下浮上来。”
萧寒弈站在二人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四周断裂的石柱与蔓延的裂隙。灰雾自缝隙中缓缓升腾，流动方向违背常理，竟朝着残殿门口汇聚。他抬手掐诀，灵力凝于掌心，一道清光自眉间射出，在空中划过短促弧线后骤然熄灭。
“神识被压住了。”他声音沉稳，却透着一丝凝重，“再往前，恐怕连传音都会被截断。”
陆昭明没应声。他闭了闭眼，强行催动劫瞳一层虚影，九重同心圆在右眼深处悄然浮现，中央梧叶虚影一闪而过。这一次，他不再追溯因果，而是顺着劫瞳共鸣的指引，向那残殿深处探去。
刹那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掠过识海，如同枯枝刮过骨面。他在幻象中看见一个模糊身影立于殿内高台之上，手中握着一片泛着青光的残叶——与他眉心所感的共鸣同源。那人影背对而立，肩头浮现出一道扭曲符印，正与巨狼额心的控魂印如出一辙。
他猛然睁眼，呼吸一顿。
“里面有东西。”他说，“不是死物，是活人留下的痕迹。那符印还在运转，有人在用它操控这里的守卫。”
星璇迅速翻开残页，轻咬指尖，将血抹在纸面上。墨迹缓缓浮现，勾勒出一段残缺图谱：螺旋状灵气流、九道隐匿节点、以及一条贯穿整座山谷的暗脉轨迹。
“整个谷子像个阵法。”她声音压得极低，“外层禁制只是壳，真正核心藏在这建筑下面。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往阵眼里踩。”
萧寒弈眉头微蹙：“谁会花这么大代价布这种局？既不让外人进，也不让里面的东西出？”
“不是不让进。”陆昭明盯着那扇残破殿门，“是只准‘主’进。刚才那句话——‘见主不拜，当诛’——不是警告外敌，是在训诫仆从。”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三人齐齐绷紧身形。那震动并非来自脚下，而是自殿内传出，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紧接着，一阵低语自四面八方响起，不入耳，直抵神魂：
“退……否则……永堕轮回。”
声音干涩如枯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寒意。陆昭明右眼血纹猛地一跳，皮肤下似有细针逆流而上，疼得他几乎咬破嘴唇。他抬手按住眉心，强行稳住劫瞳波动。
萧寒弈立即结印，三道清光自指尖飞出，环绕三人头顶形成薄障。低语声稍稍减弱，但仍如蛛丝缠绕般挥之不去。
“这是因果层面的诅咒。”他沉声道，“还没真正发动，只是预警。若我们再靠近，下一波就是实质性的神魂冲击。”
星璇脸色发白，残页在她手中剧烈抖动，边缘已泛起焦黑色。她强撑着将纸页贴于额前，试图反向追溯声源路径。片刻后，她猛地睁眼：“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不是从殿里，是下面！而且……它在回应什么。”
“回应？”陆昭明问。
“就像钟摆。”她喘了口气，“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等某个信号。我们打破外围禁制时，触动了开关，现在它在等下一个动作——比如，有人踏入殿门。”
陆昭明沉默片刻，缓缓抬头望向那残殿。
十步之外，便是门槛。
他迈步上前。
“别！”星璇伸手欲拦，却被萧寒弈轻轻挡住。
“他已经看到了。”萧寒弈盯着陆昭明背影，“不然不会走这么快。”
陆昭明脚步未停。每走一步，眉心灼痛便加剧一分。当他距殿门仅剩五步时，脚下的影子忽然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着向下沉去。他低头看去，只见影子边缘正缓缓渗出一丝黑气，如同被地底吸食。
他立刻止步。
劫瞳再度开启，青光掠过地面。在那一瞬，他捕捉到了声音传播的真实轨迹——那低语并非凭空生成，而是沿着地下暗脉传递，最终由埋在地基中的九块石碑共同共振而成。而其中一块的位置，正在他们背后的石碑下方。
“原来如此。”他转身，声音沙哑，“那行字不是警告我们，是给地底那个东西看的。我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监视了。”
星璇瞳孔微缩：“你是说……我们从破禁开始，就被当成祭品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残页猛然爆开一道黑光。
三人同时变色。
“有人来了。”她声音陡然收紧，“不止一个方向，全是从谷外绕进来的，气息阴煞驳杂，带着妖修特有的腐腥味——是九幽魔教的人。”
萧寒弈反应迅速，瞬间横跨一步，挡在二人身前，右手已然按上了剑柄。陆昭明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几根倾倒的石柱之间。他一把拉过星璇，三人疾步退至断柱之后，借残垣遮蔽身形。
风静无声。
但陆昭明能感觉到，那些气息正在逼近。东侧林缘、西北坡道、南面裂谷口，至少五道隐匿踪迹的移动目标，呈合围之势缓缓收拢。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路线并非随机，而是精准避开了所有残留禁制区域，显然对这里早有了解。
“他们知道我们会来。”萧寒弈低声道，“也知道我们会停在这里。”
“不是知道。”陆昭明盯着那扇残破殿门，声音冷了下来，“是等着我们进来。外面这些人，不是来抢东西的，是来关门的——一旦我们踏进去，他们就会封死出口，把我们和里面的东西一起困住。”
星璇咬住下唇，指尖仍在颤抖。残页上的黑光仍未散去，反而越来越盛，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迫近的威胁。
“他们离得最近的，只剩三十丈。”她说，“再不动，就要被包抄了。”
陆昭明没有回答。他望着那残殿门槛，脑海中闪过劫瞳回溯时看到的画面——那片青光残叶，那道熟悉的符印，还有那个背对的身影。
他右手缓缓抬起，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剑柄上的血早已干涸，变得黏腻。他的手指扣上去时，传来轻微的滑动感。
就在这时，那扇残破殿门内，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了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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