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走出战术会议室时，沈知意正站在大楼外的台阶下抽烟。她没穿战队配发的工装夹克，而是换了一件深灰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半边脸。火光照亮她指尖的一瞬，她抬眼看了周野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点头，径直走开。
她掐灭烟，把滤嘴摁进石缝，转身走向街对面的公交站。车流声盖住了脚步，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斑马线的白条中央。半小时前，她刚看完李燃签字的证词副本，也看到了那份由陈砚舟亲手整理的资金流向图——星耀传媒的子公司账户虽已注销，可其中三笔异常转账的终点，竟与三年前某选秀节目的制作经费审批路径完全重合。
这不像巧合。
她搭上一辆开往城东的公交，在第三站下车，步行七分钟抵达星耀传媒总部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阳光，门口保安正在和外卖员争执配送码。她从包里抽出一张临时记者证，封面印着某财经周刊的logo，是三天前申请的备用身份。
前台低头核对访客名单，她趁机绕到电梯间侧门。那里贴着“维修停用”的黄色告示，实际按钮仍能点亮。她按下12楼——档案室所在层，据公开资料，该楼层已于半年前迁出办公人员，仅保留部分旧文件。
电梯上升时，她盯着楼层数字跳动。10、11、12。门开后走廊空无一人，地毯吸住脚步声。右侧尽头是几间废弃办公室，左侧一扇铁门标着“资料暂存区”，锁着电子密码锁。她没靠近，转而走向中间几间仍在使用的高管办公室。
垃圾桶摆在门外靠墙处，蓝色塑料桶，统一编号。她逐个查看，前两个全是打印废纸和咖啡杯。第三个，副总经理办公室外那只，底部压着几张撕碎的纸片。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迅速翻动。
一张残页露出半行字：“……本协议项下资金应通过离岸平台注入项目实体……”
甲方名称被撕去大半，只剩“GlobalHorizonCapital”几个字母残留。
乙方签名栏模糊，但右下角的日期清晰：**2021年9月17日**。
她认得这个时间。那是三年前选秀决赛前一周，也是陈砚舟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后的第四天。
她掏出手机，调至拍照模式，俯身佯作整理背包，将残页拍下三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正准备取出整张碎片时，身后传来轮子碾过地毯的声音。
她没回头。
拖把桶停在两米外。一个穿深蓝工服的女人站在那儿，手里攥着清洁记录板，目光落在她手上。
“你是哪个部门的？”女人声音不高，也不低沉，像日常询问。
沈知意缓缓收手，站起身，顺手提起垃圾桶一角。“行政部新来的实习生，王总监让我来收上周的报销单。”她说完，打开手机邮箱草稿箱，屏幕正对着对方，“说是要做财务抽查。”
女人没动，视线扫过她的鞋尖——一双平底短靴，没有公司工牌挂绳的痕迹。
“报销单不会扔在这儿。”她说。
“可他让我从废纸里找问题。”沈知意语气没变，“上季度有两笔差旅费重复申报，审计组怀疑有人销毁凭证。”
女人盯着她三秒，忽然伸手，将垃圾桶推回原位。“下次走正门登记。”她说完，转身推车离开，背影缓慢却稳定。
沈知意没立刻跟上去。她在原地站了十秒，确认轮声远去，才再次蹲下，从内袋取出镊子，将那张残页完整夹起，封进防水袋。她没再翻其他垃圾桶，沿着原路返回电梯。
下到一楼时，她看见那位保洁阿姨正站在大厅角落，仰头看着监控摄像头转动的角度。两人视线并未相交，但她明显放慢了步伐，直到沈知意走出旋转门，才收回目光。
街面热浪扑来。她穿过马路，拐进一条窄巷，在第三家咖啡馆坐下。店名没招牌，只有一块木牌挂在门框上。她选了最里侧的位置，背对门窗，打开平板，导入照片。
拼接过程花了二十分钟。她用修图工具拉伸边缘，尝试还原断裂处的文字。当两片残页对齐时，乙方签名终于显现——
“林深”二字，笔迹潦草但确凿无疑。
她放大甲方栏残留的字母串。“GlobalHorizonCapital”——她查过这个名字。注册地在开曼群岛，但其唯一一次公开投资记录，是两年前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直播平台，而那平台的运营方，正是星耀传媒旗下的文化子公司。
资金闭环了。
她继续比对时间轴。2021年9月18日，选秀结果公布当天，一笔三百万元的款项从该离岸账户转入锐竞文化关联企业；次日，陈砚舟被集团声明“精神异常”，禁止出席任何活动。再七天后，他母亲住院，诊断书显示急性心肌缺血——正是那次事件后，他彻底消失于公众视野。
而现在，同样的资本路径再次启动。李燃收到的威胁款，来源同样是星耀控制的壳公司，而收款时间，恰好是暗刃宣布备战新赛季的前一天。
这不是孤立事件。
她抬头看向窗外。街道对面，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过，车牌被泥水遮盖。它在星耀大楼前减速，最终停进地下车库入口。
她放下平板，抓起包准备离开。
刚起身，服务生端着一杯冰美式走来。“有人刚才打电话订的，说您会在这里。”
她愣住。“谁？”
“没留名字。”服务生放下杯子，转身走了。
杯子底下压着一张便签纸。她掀开，上面打印着一行小字：
“十二楼西侧消防通道，每周三下午两点清理。”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慢慢收紧。
外面太阳正高，街道喧嚣如常。她重新坐回位置，把便签折成小块塞进衣兜，然后打开相机，翻出刚才拍摄的所有画面。
她开始一帧帧标记可疑细节。
垃圾桶底部的纸片，除了合同残页，还有一张极小的标签纸，印着条形码和缩写“GH-CAP/SH”。
她截图放大，输入搜索引擎。
页面跳转，显示这是一类高端保险柜的身份标识，用于存放跨境投资协议原件。生产商官网注明：“仅限签约机构内部使用。”
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已站起身，拉开门走向街面。
阳光照在脸上，她没戴墨镜。走过三个路口后，她拐进一条商业步行街，在一家银行自助终端前停下。插入卡，输入密码，查询最近一笔转账记录。
三千元，昨日凌晨汇入，备注写着“采访预支”。
她退出界面，拔卡。
然后拨通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四声被接起。
“我想谈谈星耀的事。”她说，“特别是他们和海外资本的合作流程。”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在哪里？”
“离你们公司三条街。”她回头看了一眼球形监控，“但我不会进去。”
“别在街上讲这个。”声音压低，“找个封闭空间。”
“我没有安全屋。”她握紧手机，“但我有证据。半份合同，一个离岸账户编号，还有你们内部保险柜的标签。”
又一阵停顿。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她没回答，只是低声问：“你们清不清楚，林深三年前就卖掉了选秀黑幕的证据？”
电话那头呼吸变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一辆电动车缓缓靠近。骑手戴着全盔，车身没有平台标识。他在十米外停下，不动，也不摘头盔。
她挂断电话，快步走入旁边商场。
自动门关闭的瞬间，她回头。
电动车仍停在原地，骑手微微偏头，像是在确认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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