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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联盟 第一章:抑·五芒黯色

小说:诸子联盟  作者:夜风兼雨  回目录  举报

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口,疯狂地倾泻在都市的脉络上。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开一朵又一朵模糊的光团,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徒劳地抵抗着夜幕沉沉。街道上积水横流,车辆往来,溅起浑浊的水浪,拍打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

墨浩然站在街角,身上的巡警雨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雨水顺着他细碎而凌乱的短发流下,划过眉骨那道略显匪气的旧疤,最终汇入下巴的水线。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划过眉间的阴霾,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便如同这雨水般,湿漉漉地渗进心里。

半个月了。

自从那次在巷子里,他看到嫌犯抄起利器不管不顾地捅向新来的小警员,身体比理智快了一步后——一记八极拳的顶心肘,接着是压不住怒火的连续贴身短打......结果是对方三根肋骨骨折,附带内出血——便“喜提”了停职调查、降职调岗等处分。

一套流程下来,墨浩然从前途尚可的刑警变成了此刻雨中站岗的巡警。

雨水冲刷着这座城市,似乎也试图洗去他的憋屈,却只让他觉得更加黏腻窒息。他扭过头,视线穿过重重雨帘,落在不远处十字路口那个同样穿着雨衣的身影上。

白嫣。

她身姿挺拔地站在车流中,即便穿着臃肿的雨衣,也遮不住那份修长利落。乌黑高马尾迎风招展,帽檐下的侧脸线条清晰冷冽,正不慌不忙地处理着一起追尾事故。面对其中一位车主显然不耐烦且带着轻佻的抱怨,白嫣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是用冰冷刻板的条理告知责任划分,并开具罚单,完全无视那些夹枪带棒的污言秽语。

墨浩然嘴唇动了动,想喊她一声,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但隔着重重的雨声和车流噪音,他知道她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大概率也只会赏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像这半个月里的每一次一样。

28岁的墨浩然叹了一声,把话咽了回去,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如泥牛入海,变成更深的郁闷。雨水灌进衣领,他也懒得搭理。

就在这时,白嫣放在雨衣内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微微侧身避开风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内部系统的通知。关于上月那起她主导破获的特大套牌车案,表彰决定下来了——集体三等功,名单一长串,她的名字落在最后,功劳被轻描淡写地模糊成“在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

几乎是同时,同事闲聊的群里跳出一条条消息。“又是白警官啊,啧啧,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谁说不是呢,站路口都能立功,我们跑断腿还不如人家一张脸。”“谁叫人家是咱市局的警花,这叫门面担当?”

那些文字像见血封喉的毒针,披着“玩笑罢了”的外衣,刺在屏幕上,也无声地刺入看屏幕的人眼里。

白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干脆利落地关闭了群消息提醒,然后将手机塞回口袋。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她重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路口交通,眼神依旧像覆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冰霜,仿佛那些恶意的“玩笑”和冰冷的雨水一样,都无法穿透祖父为她打造的“理性”铠甲。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她眼底深处曾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冰冷覆盖。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熄灭手机屏幕的下一刻,有一把裹着熊熊烈火、如划破风雨的玄铁重剑,轻描淡写地斩在了某些人的脸上。

“她确实好看。”

“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市局宣传科的办公室总是吵吵嚷嚷,电话声、讨论声、键盘敲击声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独特的背景画。

27岁的虞褚缩在自己的工位格子里,娃娃脸上那对总是显得睡眼惺忪的眼睛,此刻正半眯着,无比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打出的却不是正经的反诈宣传稿,而是一段光怪陆离的科幻小说。

“银河历666年,‘声波骑士’虞小凡把酒入豪肠,气魄震古今,七分月光揽入怀,三分剑气聚眉梢,绣口一张,如星际巨兽齐嘶鸣,成功吓退了来袭的虫族舰队……”

他写得正投入,嘴角还挂着一丝沉浸于幻想世界的傻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

“虞、褚!”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在他头顶炸开。

虞褚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切换屏幕页面,却被组长一把按住了肩膀。

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此刻气得脸色发红,指着他的电脑屏幕,痛心疾首:“又写!又写这些没用的东西!上班时间!你对得起你这身警服吗?”

虞褚讪笑着,试图蒙混过关:“组长,我这是在......寻找反诈宣传的新灵感,对,新灵感!用科幻的角度诠释......”

“放屁!”他这一套组长都快吃吐了,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全国高考理科状元!物理竞赛金牌得主!当初多少好单位抢着要你?你倒好,跑到我们这小宣传科来摸鱼写小说!烂泥扶不上墙!”

说着,组长似乎是想寻找更有力的证据,猛地拉开虞褚的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地堆着零食、游戏卡带,还有一本红绒布封面的证书和一个用软布包着的奖牌。

组长拿起那枚奖牌,擦开上面攒的灰,露出“启程杯物理竞赛金牌”的字样,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颤抖:“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天赋就用来干这个?你对得起谁?”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投来各色目光,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不屑的。

虞褚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郁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声嘟囔:“写小说......也没什么不好啊......”

桌角,那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气泡早已消失殆尽,甜腻的褐色液体安静地待在铝罐里,像某种停滞的象征。

——

市局大楼的档案室和宣传科仿佛是两个世界。

此处光线偏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沉静气味。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像肃默的巨人,矗立在时光里。

孙若卿坐在靠窗的位子,倚着窗外昏黑的夜色,齐肩的青丝柔顺地别在耳后,无框眼镜下的眸光专注地浏览着手中的卷宗。她气质温软,存在感很低,像一株静静生长于角落的植物。

此刻,她正在整理一批九十年代的旧案卷。动作轻柔而细致,确保每一页都保持平整,每一个编号都清晰。谁能想到?这平日里被同事们嫌弃笨手笨脚的小透明,也有过一段被给予厚望的过往。

在她手边的抽屉里,藏着一个古旧的檀木盒子,那是她几乎不再触碰的针灸包,曾经象征着中医世家传人的骄傲,如今却只承载着医闹带来的恐惧阴影。

忽然,一份标注为“1998年北郊化工厂爆炸案”的未结案卷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翻开看了看,里面记录模糊,唯见伤亡惨重,原因不明。鬼使神差地,她又从旁边一堆旧报刊里抽出一则彼时几天后的剪报,内容是同一地块被“新影化工集团”收购的简短消息,法人代表是一个叫林正影的人。

新影化工集团......孙若卿微微蹙眉,她记得最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集团正在被调查,似乎是涉嫌非法集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巧合有些微妙。她拿起那份剪报,想再仔细看看。

啪嗒。

就在此时,档案室的灯毫无预兆地全部熄灭了。厚重的窗帘阻隔着窗外暴雨的天光,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猛地攫住了孙若卿。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

呼吸停滞了一瞬。

黑暗中,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再次袭来——愤怒扭曲的病人家属的脸、砸过来的椅子、破碎的玻璃、散落的药材遭受踩踏、爷爷被推倒在地、无助的哭喊和尖叫...

那段时间,被夺去光亮的不只是日日躲避诋毁谩骂、假装无人的家,还有虽至杏林却已不觉春暖的少女仁心。

医闹的阴影如同面貌狰狞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她害怕地瑟缩起来,浑身发颤。

就在这突兀的心魔冲击中,她又听到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就在不远处的档案柜后面!

有人?

为什么偏偏在停电的时候出现,又刻意压低了脚步声?

莫名的预警本能瞬间袭上心头,滋养出更多的恐惧,却又在顶点处催生出一丝极微弱的自救意识。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拉开抽屉,伸向最深处,指尖触碰到那个坚硬扁平的檀木盒子。

她无声地打开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稍稍压下了心底的恐慌。她紧紧攥着那根银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呼吸急促而轻浅,在死寂的黑暗中,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

——

后勤部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和窗外的暴雨一样沉重。

38岁的苏阖坐在轮椅上,孤身面对着桌上的一盘象棋残局,金属扶手在白炽灯光下反射着摄人的冷光。棋子为犀角材质,摸上去冰凉刺骨。那枚“将”棋缺了一个角,静静地待在九宫格中心,像是一个残缺的王者。

窗外,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连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那声音......太像了。

像那一日的枪声、爆炸声、骨肉碎裂声、还有......同事最后那绝望的呼喊声......

苏阖的面容瘦削而苍白,棱角分明的五官,自从蓄着络腮胡后,少了一分阴柔狡黠,多了两分大智若愚的粗犷。他嘴唇紧紧抿着,眼底的眸光晦暗莫深,额头上渗出点点的冷汗。雨水反射的光影,在窗户玻璃中的自己的脸上明灭不定。苏阖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住轮椅的金属扶手,指节泛出青白色。

火光、浓烟、失控的局面、剧烈的疼痛、还有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双腿......记忆碎片如同边缘锋利的玻璃碴,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深深吸气再吐气,随后猛地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视线从窗外令人窒息的雨幕,移回到眼前另一方棋盘上。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谋士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

可现实呢?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毫无知觉的双腿,眼中翻涌着不甘、愧疚和深埋其下、未曾熄灭的野心。

轮椅明亮的金属扶手,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扭曲而痛苦的面容,似乎也倒映着窗外那个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世界。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与过去的荣耀,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

市郊,一栋停止营业数年的老旧建筑,孤零零地立在暴雨中。门楣上原本的字迹早已剥落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兵者射箭馆”的字样。这里是白家废弃已久的祖业。

馆内异常空旷,穹顶如天幕高悬,古朴的木制地板铺陈其下,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二楼环形走廊空无一人,天花板上倒吊垂挂着几幅巨大的画布、为风而动,连同玻璃柜里摆放的奖杯都蒙着厚厚朦胧的岁月与尘埃。

唯有场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是清晰的。

白嫣已经脱掉了湿透的雨衣,换做深蓝色的运动装。她没有打开全部的灯光,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瞬间照亮馆内的一切。

她屏息,凝神,开弓,放箭!

嗖!

竞技反曲弓的弓弦发出清脆的弹响,箭矢破开凝滞的空气,精准地钉在远处残破靶子的中心。动作行云流水,稳定得如同精密的仪器。

弓弦的回响在空荡的场馆内孤独地回荡。

一箭,又一箭。

仿佛只有在这个过程中,她才能找到绝对的掌控和宁静。

这气质高冷的美貌女子,茕茕孑立,身后飘扬着的挂画里,少年白嫣一脸冷峻地举弓搭箭,清傲的眸光凝视着前方。那是尘封的年少时光。

突然——

砰!砰!砰!

凶横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响起,打破了馆内的平静。

“开门!臭娘们!知道你在里面!”

“滚出来!敢端了我们老大的窝!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撞开!妈的!”

叫骂声夹杂着砸门声和暴雨声,疯狂地涌进馆内。

白嫣的动作稍作停顿,唯有表情始终古井无波。

她冷静地射完手中最后一箭,然后迅速将脚边插满箭矢的其中一个箭筒背到身后,眼神在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快速扫视四周环境——可利用的承重柱、散落的旧器械、二楼的走廊、通往后方的小门......

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飞速计算着最佳的狙击点、躲避路线和应对策略。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再次照亮场馆。

两旁的挂画中,少年白嫣举着奖杯的瞬间和背着箭筒的画面一闪而过。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杀机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馆外众声喧哗,馆内那双藏着锋芒和坚定的眼睛,也悄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风暴,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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