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当真？”
保卫科干事的嗓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透出金属般的凝重。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味，似乎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千真万确。”
何雨柱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迎着对方审视的视线，坦荡而坚定。
“李大海师傅为人正直，在厂里是出了名的，他绝不会撒谎。”
这句话仿佛一道命令。
两位干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震惊与决断。他们不敢有片刻怠慢，甚至来不及跟何雨柱多说一句场面话，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工厂的方向冲去。
脚下的碎石路被军用胶鞋踩得嘎吱作响，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土。他们连回科里喝口水的念头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立刻，马上，找到李大海！
轧钢厂，二号车间。
巨大的冲压机规律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粉尘与润滑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老师傅李大海正背着手，微眯着眼，中气十足地指导着一个新来的学徒如何校准机床的精度。他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冰冷的钢铁零件上轻轻一点，总能精准地指出问题的核心。
“师傅，劲儿不能使蛮了，得用巧劲，听声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打断了。
“李大海师傅！”
李大海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两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保卫科干事，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在这厂里干了一辈子，最不愿招惹的就是这群人。
沾上他们，就意味着沾上了麻烦。
起初，面对干事的询问，李大海显得有些犹豫。他只是含糊地摆摆手，用一种老工人的圆滑搪塞着。
“不清楚，那天车间里人多手杂的，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他不想惹麻烦。
贾东旭的师傅是一大爷易中海，八级钳工，在厂里根基深厚。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傅，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把自己搅进这趟浑水里。
一位干事看出了他的顾虑，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也更加清晰。
“李师傅，我们不是在调查普通的事故。贾东旭现在反咬何雨柱一口，说何雨柱才是蓄意报复。”
李大海的眼皮跳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松口。
另一位干事紧接着补充，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火气。
“他还说，他当时动机器，只是跟何雨柱开个玩笑！”
“开玩笑？”
这三个字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李大海心头压抑的火药桶。
这位耿直了一辈子的老工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瞬间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那天早上，贾东旭那张鬼鬼祟祟的脸。
他想起了何雨柱被人抬出去时，满头的鲜血。
现在，那个罪魁祸首，居然把这一切，轻飘飘地归结为一句“开玩笑”？
“放屁！”
一声怒吼，压过了车间里机器的轰鸣！
李大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身旁的铁制工作台，震得上面的扳手零件“哐啷”作响！
“那个小王八蛋坏透了！”
积攒的怒火一旦爆发，便再也无法遏制。李大海的眼睛瞪得滚圆，布满了血丝，他指着机器的方向，将自己当天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吼了出来！
“那天早上！开工前！我亲眼看见他把那个安全卡扣的弹簧给拧松了半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还问了他一句！他说是在保养机器，我就没多想！他妈的保养机器有这么保养的吗？那是救命的卡扣！”
“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何雨柱的命！”
人证，出现了。
一个在厂里德高望重，绝无可能撒谎的人证！
……
保卫科科长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科长将那本封面已经磨损的日记本，和一份刚刚用红印泥按了手印、还带着李大海体温的证词，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
清脆的响声，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贾东旭的脸上。
贾东旭的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可他依旧强撑着，眼神躲闪，嘴里还在嘟囔着。
“我没有……我不是……那都是误会……”
“误会？”
保卫科长发出一声冷笑，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贾东旭，你还敢狡辩吗！”
贾东旭本来还想继续嘴硬，用一大爷教他的那套说辞，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意外”和“玩笑”上去。死不承认，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然而，科长接下来的话，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侥幸。
“我们已经找了李大海师傅核实情况。”
“李大海。”
这个名字从科长嘴里吐出来，不轻不重，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贾东旭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嗡——
他整个人的思维，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李大海？
那个总是在角落里闷头干活，不爱说话的老家伙？
他怎么会……
一幕幕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那天早上，他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挑了个换班交接、人最少的时候动的手脚。他记得很清楚，周围空无一人……
不！
不对！
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正弯腰擦拭一台旧机器的背影！
是李大海！
居然是他！
他居然看到了！他居然全都看到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贾东旭的尾椎骨猛然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这下彻底完了！
人证，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傅李大海。
物证，是自己亲笔写下所有阴暗心思的日记。
铁证如山！
再也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可能！
贾东旭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漏气声。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一软。
“咚。”
他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身体的重量让木质的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侥幸与伪装，在“李大海”这个名字面前，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玻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碎裂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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