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的担忧浮在脸上，她向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
紫女将那块切好的梨递到她唇边。
“听话，去休息。”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弄玉顺从地张开嘴，果肉的清甜在口中化开，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苦涩。
她看着姐姐，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容颜，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薄霜。
“姐姐，你……”
“去吧。”紫女打断了她。
弄玉只能点点头，端着那盘未动的水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紫女脸上的最后一丝柔和也随之褪去。
她走到门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那个窥探者，绝非寻常之辈。
紫兰轩地处繁华，每日里投来的各色视线不计其数，有好奇，有贪婪，有刺探。
但那些，都只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而方才那个人，他的存在感，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锋芒毕露，毫不掩饰。
这是警告，也是宣告。
宣告他们，已经来了。
紫女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昨夜，她就察觉到了。
一个只有组织内部才懂的隐秘标记，出现在了紫兰轩的后巷。
那一刻，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她曾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时候。
她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脑海中闪过姜澈的身影。
那个男人很强，强到深不可测。
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掐灭。
不行。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组织的恐怖。
那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揣度的势力，它是一个盘根错节、深入骨髓的庞然大物。
姜澈的实力，或许能抗衡一支军队，能震慑一个国家，但面对那个组织，无异于螳臂当车。
将他卷进来，不是寻求帮助，是拉着他一起走向毁灭。
她不能这么自私。
原本的计划，是用几天时间，将紫兰轩的一切都处理妥当。
将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分发下去，为姐妹们找好退路，让她们能够安稳度过余生。
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真的遭遇不测，就把弄玉托付给姜澈。
以他们之间的情分，他应该会答应。
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对方的行动，比她预想的快了太多。
她的部署，被彻底打乱。
遣散紫兰轩？
现在这个关头，任何大规模的异动，都会被视为挑衅，只会加速对方的行动。
甚至会连累这些无辜的姐妹。
紫女感到一阵窒息。
她被困住了，困在这座她亲手建立的华美牢笼里。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紫女的身体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充满了戒备。
“是我。”
姜澈的声音传来。
他怎么回来了？
紫女定了定神，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才走过去打开门。
姜澈站在门外，手上空空如也。
“我忘了问，弄玉的琴修好了吗？”
一个拙劣的借口。
他走进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你这里，总是有很多人在看。”他没有去看紫女，而是自顾自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紫女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快镇定下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紫兰轩是风月之地，也是新郑的情报中心，每天盯着这里的人，数不胜数。”
她试图将那个窥探者，混淆在无数道寻常的视线里。
“是吗？”姜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可那些人，不会让你把水洒在账本上。”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片依旧湿润的纸张。
紫女的掩饰，被他一句话轻易戳穿。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无法回答。
任何辩解，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久的沉默后，姜澈忽然开口，换了个话题。
“你最近太累了。”
“紫兰轩的事，你总是亲力亲为。”
他没有再追问，反而为她的失态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这是一个台阶。
一个让她可以体面地结束这场对峙的台令。
紫女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低垂着头，避开了姜澈的探寻。
“或许吧。”
两人之间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这个危险的话题，被暂时搁置。
“我去听弄玉弹首曲子。”姜澈再次走向门口。
“你也该歇歇了。”
他为她留出了独处的空间，让她可以去舔舐自己的伤口，整理混乱的思绪。
“好。”紫女勉强应了一声。
门再次被关上。
这一次，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份被强行压抑的焦虑与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姜澈看穿了她的伪装，却选择了退让。
这份体谅，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暖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朋友……
如果真是朋友，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卷入这必死的旋涡？
她走到桌前，看着那本湿了的账本。
上面记录着紫兰轩每一笔的收入与支出，是她多年心血的见证。
可如今，这或许会成为一份催命符。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她从暗格里取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铺在桌上。
然后，她拿起笔，蘸满了墨。
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
最终，她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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