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终于拆了。
骨头愈合，留下僵硬的关节和萎缩的肌肉，每一次活动都带着细微的刺痛。但这已经足够了，厂里的处分早就下来，他必须去车间接受劳动改造。
一大爷易中海心里那本账，算得比谁都清楚。
师徒情分是表，让傻柱给他养老送终是里。这个投资不能断，更不能让傻柱在劳动改造中废掉。一个废人，还怎么给他养老？
他不想让傻柱去锻工车间跟烧红的铁块打交道，也不想让他去机修车间整日里闻着刺鼻的机油味。那些地方，又苦又累，最容易消磨人的心气。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后勤仓库。
活计清闲，无非是看门守户，登记物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正适合养着。
为了这事，易中海甚至放下了八级钳工的架子，私下里提着两瓶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罐头，找到了车间主任，话里话外，点得明明白白。
车间主任收了东西，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件事办得隐秘，可在四合院这张无形的网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有心人的耳朵。
这消息，最终还是钻进了许大茂的耳朵里。
“看仓库？想得可真美。”
当天夜里，许大茂回到家，没有像往常一样喝茶看报。他反锁了房门，拉上了窗帘，屋子里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
灯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兴奋。
他铺开一张稿纸，拧开钢笔的笔帽，笔尖在纸上悬停了片刻。
他要写的不是一封普通的信。
这是一封能把人钉死的檄文，一封能让傻柱永世不得翻身的判决书。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本子已经有些卷边。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他这些年记下的，关于傻柱的桩桩件件。
时间，地点，人证，事由。
许大茂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傻柱以为拳头就是道理，却不知道，这个时代，笔杆子，才是最锋利的刀。
笔尖落下，在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文字也前所未有的恶毒。
他将傻柱过往所有的劣迹，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全部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罪网。
“关于我厂食堂炊事员何雨柱同志严重思想问题及破坏行为的举报。”
一个分量十足的标题，直接定了性。
“……该同志长期以来，个人主义思想严重，组织纪律性涣散，完全背离了工人阶级应有的先进性。其行为恶劣，影响极坏，具体事实如下：”
“其一，为泄私愤，罔顾集体利益。某年某月某日，该同志因与本人发生口角，竟蓄意破坏厂内放映设备关键零件，导致为全厂职工准备的电影放映中断。此举不仅是私人报复，更是对工厂公共财产的蓄意破坏，险些因设备短路造成重大生产安全事故！”
“其二，恃强凌弱，破坏内部团结。该同志仗着身强力壮，屡次在食堂之内，对其他同事进行殴打。据不完全统计，食堂帮厨刘某、李某等人，均遭受过其暴力对待。态度之嚣张，行径之恶劣，在工人同志之间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与不满，严重破坏了厂内安定团结的良好氛围！”
“其三，铺张浪费，无视国家号召。在全国人民节衣缩食支援国家建设的大背景下，该同志身为食堂炊事员，非但不思节俭，反而利用职务之便，大行浪费之道。经常将大量完好无损的馒头、米饭甚至肉菜，肆意倒入泔水桶中。此等行为，是对农民兄弟辛勤劳作的公然践踏，是对国家粮食安全的公然挑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
每一条，都写得条理清晰，字字诛心。
写到最后，许大茂停下笔，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不够。
他要彻底断了傻柱所有的后路。
他深吸一口气，在信的末尾，笔锋陡然变得更加凌厉，直接将所有问题上升到了路线和思想的高度。
“综上所述，何雨柱同志的行为，已远远超出普通工友间的摩擦范畴。其本质，是一个思想落后、无组织、无纪律、肆意破坏集体财产的坏分子典型！是潜藏在咱们工人队伍里的一颗毒瘤！为肃清风气，以正视听，本人强烈要求厂领导对此人进行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落款，他没有写真名，而是写上了三个字。
一个工人。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
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被许大茂分别塞进了督察科和李副厂长办公室的门缝里。
做完这一切，他整了整衣领，迎着晨光，脚步轻快地走向放映科，仿佛只是一个早起上班的普通干部。
李怀德的办公室里，他捏着那封信，反复看了三遍。
每看一遍，他脸上的喜色就浓重一分。
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正愁找不到一个足够分量、足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彻底打压傻柱，进而敲打他背后的易中海和杨厂长。
没想到，许大茂直接把削好的刀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封信，来得太是时候了！
当天下午的厂务会议，气氛有些沉闷。
当讨论到傻柱的最终工作安排时，易中海清了清嗓子，果然按计划开了口。
“杨厂长，李副厂长，关于何雨柱同志的安排，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他胳膊毕竟刚恢复，重活也干不了。我看，不如让他去后勤仓库，帮忙看看东西。那个岗位清闲，也算是给他一个反省错误的机会。”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睛却在观察杨厂长的神色。
杨厂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似乎正要发话。
就在这时，一声脆响，打断了会议室的平静。
“啪！”
李怀德将那封举报信，重重地拍在了会议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大家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先看看这个！”
李怀德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群众的呼声！是人民的来信！是对我们工作的监督！更是对我们某些同志识人不明的警告！”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易中海和杨厂长。
“像何雨柱这样问题严重、民愤极大的同志，我们不仅不能姑息，更要从重、从严处理！否则，我们怎么向全厂的工人同志们交代？”
他拿起那封信，也不管别人看不看，直接高声念了起来。
“……蓄意破坏放映设备，险些造成重大生产事故……”
“……屡次在食堂内殴打同事，态度嚣张……”
“……经常将食堂大量完好的饭菜倒入泔水桶……”
他每念出一条“罪状”，杨厂长的眉头就锁紧一分，易中海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易中海的手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会全被人翻了出来，还写得如此详尽，如此恶毒！
念完信，李怀德将信纸往桌上一放，目光如炬，环视全场。
“我提议！”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了体现我们红星轧钢厂，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基本原则，也为了让何雨柱同志，能够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得到最深刻、最彻底的思想改造！”
“我建议，将他分配到咱们厂最苦、最累、环境最差的岗位——锅炉房！”
“让他去那里铲煤！去烧锅炉！让他用汗水洗刷思想上的污垢，好好地进行自我改造！”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占尽了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
他不仅是在处理一个犯了错的工人，更是在响应“群众的呼声”，是在维护工厂的纪律。
杨厂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驳？
怎么反驳？
反驳就是无视群众意见，就是包庇坏分子！这顶大帽子，他戴不起。
易中海更是面如死灰，他所有的盘算和安排，在这封信面前，都成了不堪一击的笑话。
最终，会议举手表决。
一只只手臂举起，最终的结果是——
一致通过。
一纸调令，如同一道催命符。
傻柱，何雨柱，这个曾经在食堂里说一不二，凭着一双拳头和一手厨艺横着走的食堂战神，就这样被一封信，直接发配到了全厂最不见天日的锅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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