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听得心神摇曳，眼中不禁流露出钦佩和感慨之色，低声道。
“珍大爷的心思……也着实太荒唐了些。蓉大爷这般……虽是手段酷烈了些，却也是被逼无奈，更是难得的担当了。若是……若是有人也能为我这般……”
她话说一半，猛然察觉失言，连忙止住，脸颊却悄悄飞起两抹红晕。
王熙凤何等眼尖，立刻捕捉到了平儿的异样，不由得噗嗤一笑，伸出纤指虚点了点她，打趣道。
“好你个蹄子！这是春心萌动了？听着蓉哥儿的事迹，开始想男人了？要不……等哪天我见了蓉哥儿，替你说和说和，把你给了他去做姨娘如何？瞧你这小模样，说不定真能入了他的眼呢！”
“奶奶！”
平儿顿时俏脸绯红，又羞又急地嗔怒道。
“您再胡说，我……我可就不理您了！”
她扭过身去，心却砰砰急跳。
那羞恼之下，却悄然掠过难以言喻的黯然。
她虽是贾琏名正言顺的通房大丫鬟，却是有名无实。
王熙凤妒忌心重，将贾琏看得死死的，根本不让他碰自己。
而她自己，内心深处也对那贪花好色、毫无担当的贾琏看不上眼，甚至几次无意中撞见贾琏与小厮在书房行那不清不楚的龌龊事，更是让她觉得恶心难以接受。
可她的前程又在哪儿呢？
难道就在这深宅大院里，守着活寡，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吗？
想到这里，平儿心中便是一片迷茫。
王熙凤见平儿羞恼，也不再深究，笑着转回了话题。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昨日老太太答应赏给蓉哥儿的那个丫头，你可知叫什么名字？模样性情如何？”
平儿收敛心神，回道。
“打听过了，叫晴雯。原是赖嬷嬷孝敬上来的人，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针线活也好，就是性子……听说有些掐尖要强，口角锋芒，倒有几分像林姑娘的品格儿。老太太原是嫌她毛躁，让先学规矩，并未带在身边。”
她想起一事，补充道。
“对了，奶奶，我还听说……宝二爷似乎也瞧上晴雯那丫头了，之前还念叨过几回，想央求老太太把晴雯赏给他呢。如今老太太既然先开口许给了蓉大爷，宝二爷那边……只怕日后知道了，会有些不自在。以蓉大爷如今这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知晓宝二爷也惦记着他的人，恐怕……会生出事端来。”
王熙凤那双好看的柳叶眉不禁蹙起。
贾宝玉在府里是什么地位？
那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凤凰蛋似的捧着，谁敢给他不痛快？
贾蓉虽是性情大变，显得狠厉霸道，但终究是晚辈，又是东府的人，论起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和在西府的根基，如何能与宝玉相比？更何况他现在刚和贾珍闹得势同水火，前途未卜。
除非……除非他真能如他昨日所言，在官场上闯出一条青云路来。可这官，是那么好当的吗？
心中飞快权衡一番，王熙凤虽觉得于情于理似乎都该更偏向宝玉一些，但她素来精明，深知此事牵扯两府，且贾蓉如今势头正劲，不宜轻易得罪。
她便摆了摆手，道。
“罢了，这事咱们先不管。宝玉也就是孩子心性，瞧见好的就想要，过几日或许就忘了。若是日后他俩真为个丫头起了冲突，再看老太太的意思吧。眼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是，奶奶。”
平儿恭敬应下。
与此同时，荣国府另一处偏僻的下人院落里。
一个穿着水仙花色掐牙背心，身形灵秀，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灵巧之气的丫头，正被几个仆妇围着。
她便是晴雯。
此刻，她俏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和厌恶，看着眼前一个穿着艳俗、举止轻浮的妇人——那是她的远房表嫂，因作风放荡，在府中得了“多姑娘”的诨名，背地里下人们都叫她“活菩萨”，意指人尽可夫。
“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快说，我那边还有活计呢。”
晴雯语气冷淡，她对这位名声狼藉的表嫂素来没什么好脸色。
多姑娘却浑不在意她的态度，拿着帕子掩着嘴，吃吃地笑道。
“哎哟，我的好妹妹！瞧你这急性子！嫂子我叫你来，自然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你未来主子的！”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晴雯虽然依旧板着脸，但耳朵却竖了起来，这才得意地凑近些，压低声音道。
“你可知，宁国府那位蓉大爷，今日可是做了好大的事！……”
她添油加醋地将贾蓉如何下令处死王嬷嬷、杖毙十多名奴才、甚至隐隐有传闻打了贾珍的事情，活灵活现地讲了一遍。
她话音刚落，周围那几个仆妇先是一静，随即炸开了锅，纷纷激动地议论起来。
“天爷呀！真的假的？”
“蓉大爷？他竟有这般胆量？”
“这……这真是要变天了啊！”
多姑娘正得意于自己消息灵通，享受着他人的震惊，旁边一个与她素来不和的妇人却酸溜溜地开口打断。
“哼，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瞧见了似的！谁知道是不是某些人为了显摆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
多姑娘顿时恼了，叉腰骂道。
“放你娘的屁！老娘的消息千真万确！你嫉妒就直说！”
“我嫉妒你个破烂货？呸！”
“你说谁是破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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