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砸在轮回台的碎石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是无数细针扎进地面。叶寒天单膝跪在坑底，左腿的伤口被雨水浸透，火辣辣地疼。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满猩红，分不清是血还是雨。
护盾已经裂开三道口子，残存的剑意在空中扭曲成丝线状，正一寸寸断裂。阿蛮靠在坑壁边，右手撑地，指节泛白。她右眼还闪着翡翠色的光，但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
“不能再待在这儿。”叶寒天低声道。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猛然震动。泥土翻起，一只漆黑的手破土而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那些身影佝偻着爬上来，皮肤干裂，露出皮下跳动的紫筋，双眼浑浊发紫，嘴里发出嘶哑的吼叫。
是狱卒。
可他们不再是人。
叶寒天一眼认出这些人曾是幽冥守卫，腰间挂着断裂的锁链，肩甲上刻着轮回印记。如今那印记已被黑气腐蚀，化作扭曲的符纹。他们的动作僵硬却迅猛，利爪抓在岩壁上，留下深深刮痕。
“他们围上来了。”阿蛮咬牙开口，声音沙哑。
叶寒天没答，右足猛地蹬地，左腿发力，一拳轰向脚下的岩层。拳风炸裂，地面轰然塌陷，碎石飞溅。十丈深坑瞬间成形，三人随着崩塌坠入其中，刚好避开头顶倾泻的血雨。
坑底烟尘未散，叶寒天迅速将苏璃放在中央，自己挡在前方。阿蛮勉强挪到旁边，喘息急促。她的右眼忽然一颤，瞳孔深处浮现出几道绿芒的影子。
“等等……”她抬起手，指向坑沿，“他们心口……有东西。”
叶寒天抬头看去。几名魔化狱卒站在边缘，低头俯视。就在他们胸口的位置，一道微弱的绿光时隐时现。那光芒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震——和他在石碑缝隙里摸到的续命草幼苗，一模一样。
他眯起眼，借着血雨反射的光仔细观察。那绿芒并非附着在外，而是嵌在心脏位置，像是从体内生长出来的根须，缠绕着跳动的脏器。
“是碎片。”他说。
阿蛮点头，嘴角渗出血丝：“不止一片……很多人身上都有。可你不能碰。刚才有个掉下来的石头撞到一个，黑气立刻缠上去，石头当场变灰，裂成粉末。”
叶寒天握紧残剑。他知道那是同化之力，一旦接触，就会被魔气侵蚀，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坑外传来抓挠声。越来越多的魔化狱卒围聚过来，蹲在坑边，伸出利爪试探性地往下探。有的已经开始攀爬，指甲抠进岩缝，缓慢向下移动。
空气越来越闷，血腥味混着腐臭钻进鼻腔。叶寒天额头冒汗，左腿的伤不断渗血，顺着裤管流到脚背。他不敢动，怕惊动上方的敌人。
就在这时，苏璃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她依旧全身石化，但那层石壳表面，开始浮起一层淡淡的青焰。火焰很弱，像是风吹即灭，可当它蔓延至全身时，空中落下的血雨竟在靠近她三尺范围时骤然蒸发，化作缕缕白烟。
以她为中心，半径三丈内，形成了一个无雨区。
“青焰……燃起来了？”阿蛮睁大眼。
叶寒天盯着那团火，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火焰。这是苏璃体内的本源之火，只有在极端情绪或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觉醒。而现在，它正在回应某种召唤。
安全区出现了。
坑外的魔化狱卒似乎也被这火焰震慑，纷纷后退几步，不敢轻易靠近。有几个试图冲进来，刚踏入青焰范围，身体就被灼烧，发出刺耳的嚎叫，滚回坑外。
“能撑多久？”阿蛮问。
“不知道。”叶寒天蹲下身，检查苏璃的状态。她指尖的裂纹没有继续蔓延，反而有愈合的迹象。那滴坠落的青焰泪还在地上燃烧，与她身上的火焰隐隐相连。
阿蛮喘了口气，靠在岩壁上，右眼的光芒渐渐暗淡。她伸手摸了摸心口，毒蝶印记还在隐隐作痛。“那些碎片……不是随便长的。”她低声说，“它们在找什么。就像……在等一个信号。”
叶寒天皱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感觉到了。它们想连起来。只要有一片被取走，其他的就会躁动，然后……爆发。”
叶寒天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坑沿。那些魔化狱卒仍在徘徊，数量越来越多。他们的胸口，绿光闪烁的频率开始同步，像是某种心跳在共鸣。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碎片，原本是一株完整的续命草。被人强行拆开，种进了不同的躯体里。而现在，它们感应到了主株的气息——也就是苏璃身上散发的青焰。
它们在呼应她。
“所以你才是钥匙。”他看着苏璃冰冷的脸，“不是开启秘境的祭品，而是唤醒它的引子。”
阿蛮苦笑：“那你现在怎么办？拿碎片，她就有危险；不拿，她也活不过三天。”
叶寒天没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坑边，仰头看向天空。血雨仍未停歇，乌云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的轮回台早已被淹没在猩红之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剑。剑身沾了血，滑腻难握。他用衣袖擦了擦，重新握紧。
“先活下去。”他说。
阿蛮望着他，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被困在毒沼的时候吗？你说了一样的话。”
叶寒天没笑。他的目光落在一名魔化狱卒身上。那人胸口的绿光特别亮，几乎要穿透皮肉。而且他的动作和其他人不同，没有盲目躁动，而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对劲。
叶寒天刚想提醒阿蛮，那人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不再是浑浊的紫色，而是短暂恢复了清明。嘴唇微微张开，发出断续的声音：“……快……毁掉……根脉……”
话音未落，黑气从他七窍喷涌而出，整个人剧烈抽搐，接着轰然倒地，化作一堆灰烬。
叶寒天瞳孔一缩。
阿蛮也听到了。她艰难地坐直身子：“他……是在求救？”
“不是。”叶寒天盯着那堆灰烬，“是警告。”
他明白了。这些狱卒并非完全失去意识。他们的灵魂还在挣扎，在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有人想传递消息。
毁掉根脉。
不是取回碎片，而是彻底切断它们与魔气的连接。
可怎么断？
他看向苏璃。青焰还在燃烧，但火光已经开始摇晃。安全区的范围缩小了半尺。外面的魔化狱卒察觉到变化，又慢慢逼近。
阿蛮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我能感觉到……毒蝶印记在发热。它想出去。”
叶寒天转头：“不行。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它不是要我去送死。”她喘着气，“它是想……连上那些碎片。”
“你是说，用你的毒血去干扰它们？”
“也许。”她苦笑，“反正我也快撑不住了。不如赌一把。”
叶寒天盯着她，没有说话。
时间不多了。
青焰又一次减弱，安全区缩到两丈。一名魔化狱卒跃下坑沿，利爪直扑而来。叶寒天横剑格挡，金属交击声刺耳响起。对方力道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
又一人跳下。
再一人。
他们开始集体进攻。
叶寒天挥剑逼退两个，转身一脚踹开第三个。他的左腿几乎失去知觉，每一次发力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阿蛮挣扎着站起来，右手掐住自己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别！”叶寒天喝道。
可她已经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血珠悬浮空中，竟凝成一朵黑色小花，缓缓飘向最近的一名魔化狱卒。
花朵触碰到对方胸口的绿光，瞬间炸开。
黑气翻腾，那名狱卒发出凄厉嚎叫，身体迅速干瘪，绿光熄灭。
有效。
可阿蛮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踉跄后退，靠在岩壁上才没倒下。
“还能再来一次。”她抬头，眼神倔强。
叶寒天看着她，又看向苏璃。青焰只剩薄薄一层，随时可能熄灭。
他握紧残剑，一步步走向坑口。
“我来拖住他们。”他说，“你找机会。”
阿蛮点头。
叶寒天跃上坑沿，剑光横扫，逼退数名敌人。他的身影在血雨中穿梭，残剑划出一道道弧线。每一次挥剑，旧伤都在撕裂。
阿蛮闭上眼，右手指尖划过心口，毒蝶印记裂开一道细缝，黑血缓缓渗出。
她睁开眼，抬手一扬。
血珠如雨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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