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火升腾的那一刻，台阶开始发烫。
我低头看脚下的石阶，表面泛着一层油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空气里没有烟味，但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了一把烧红的沙子。慕容雪站在我前面半步，她的银发边缘已经卷了起来，有几缕贴在脖颈上，微微冒烟。
“这不是普通的火。”她声音很轻，几乎被火焰燃烧的低鸣盖过，“是炼铁用的冥火。”
我没说话，右手掌心那股东西还在动。它从手臂游到胸口，最后停在膻中穴，像是沉睡了。眉心的双龙纹一直在跳，热度比刚才更高。我用残剑撑住地面，往前迈了一步。
脚刚落地，火焰猛地往上窜，贴着鞋底烧了一圈。我不觉得疼，只感觉皮肉在收紧。
慕容雪抬手摸了下腰间的铃铛，没响。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前方石壁上刻的一行符文。那些字原本是暗红色的，现在颜色正在变浅。
“每十阶换一次。”她说，“现在是第七十阶的避火咒，还能用三个呼吸。”
我点头，把麻布缠紧了些。布条上的血渍干得发黑，摸上去粗糙。这是从老乞丐那里得来的，沾过酒，也吸过血。阿婆说过，这布能压邪气。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挡火，但现在手里能用的东西，只有它和这把锈剑。
第八十阶的符文出现时，颜色已经接近透明。
慕容雪踩上去的那一瞬，火焰突然往两边退开半尺，露出石面本来的样子——光滑、冰冷，带着金属的反光。她立刻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是石头。”她说，“是铁。”
我也看出来了。整条台阶，可能都是用某种高纯度的陨铁铸成的。蓝火只是引子，真正要烧死人的，是这紫火。
第九十阶前，我们停了下来。
最后一段咒文刚浮现出来，就直接碎成了光点，散在空中。台阶表面的光泽变得更亮，像镜子一样映出我们的影子。火势没有减弱，反而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通道宽度缩到只能容一人通过。
我听见笑声。
不是从耳边传来的，是从火里生出来的。南宫烨的脸在火焰中浮现，嘴角咧开，眼睛空洞。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被人撕破了喉咙又缝回去。
“你们退不了。”他说，“祭坛锁死了。机关磁芯一旦嵌入，就不会再开。”
我没有看他。转头看向慕容雪。她站在那里，手指扣在剑柄上，指节发白。嘴角有一点血，是旧伤裂了。她没擦。
“他说的是真的？”我问。
她点头。“核心进去之后，所有出口都会被封。除非有人在外面重启阵法，否则……上面回不去。”
我明白了。我们只能往前。
南宫烨的影子在火中扭动，声音忽远忽近：“三百年前，沈无涯不信命。所以他死在龙脉崩塌的时候。今天你们走的这条路，是他当年跪着求火放过的地方。”
我还是没看他。低头看了看右手。那股东西还在膻中穴，安静得不像话。我试着运了一丝无相功，热流刚起，那东西立刻有了反应，顺着经脉往上冲了一寸，然后又退回原处。
它在适应我的身体。
我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扯下腰间的麻布，直接绕过手腕，缠在她手上。
“拿着。”我说。
她愣了一下。“你呢？”
“我赤手也能走。”我把残剑插回背后，“这布吸过龙血，挡过磁石，未必挡不住火。你寒脉耗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硬撑。”
她没推辞，接过麻布缠在左臂。布条碰到皮肤的瞬间，表面浮起一层暗金色的膜，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紫火靠近时，那层膜微微颤动，热浪被隔开一寸。
“有用。”她低声说。
我走在前面，她跟上来。两人并肩踏上第九十阶。
麻布开始冒烟，但没烧起来。那层金膜越来越厚，勉强撑住周围的高温。我能感觉到背部的皮肉在发紧，衣服已经开始焦糊。脚步不能停，一停，火就会贴上来。
第九十五阶，慕容雪咳了一声。
我没有回头。知道她撑得很辛苦。寒脉武者最怕热毒入侵，她现在等于是在逆着天性往前走。
第九十七阶，我的右脚踩空了一下。
台阶边缘已经软化，像快融化的蜡。我立刻收回脚，用剑尖探路。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落在中心位置，否则整块台阶可能会塌下去。
第九十九阶，火势突然收拢。
整个通道的火焰向内压缩，贴着墙壁形成两道流动的紫焰河。中间留下一条窄道。尽头看不到出口，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火幕。
南宫烨的脸又出现了，在火幕中央缓缓成型。这次不是成年模样，是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月白锦袍，怀里抱着一个破碎的兵俑。他看着我们，眼神不像人在看人，倒像是在看祭品。
“退？”他轻声说，“你们身后已经没有路了。”
我没有回答。伸手抓住慕容雪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
“别看他。”我说，“看我背影。”
她没说话，手指紧紧攥住麻布的一角。
第一百阶就在眼前。
我迈出左脚，踩了下去。
台阶没有下沉，也没有融化。但它不再是固体的感觉，更像是踩进了某种粘稠的液体里。脚底传来一股向下的拉力，像是地底有东西想把我们拽进去。
火幕动了。
它开始旋转，从上下两端向中间卷来，像一张闭合的嘴。我们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前面是翻涌的紫焰，后面是逐渐塌陷的通道。
慕容雪突然开口。
“我不是钥匙。”她说，“我是持剑的人。”
她松开了我的手，站直了身子。银发被热风吹得贴在脸上，嘴角的血流到了下巴。但她没有抬手去擦。
我回头看她。
她也看着我，眼神很静，像是风暴中心唯一不动的东西。
“走。”她说。
我转身，一脚踏进火幕。
热浪扑面而来，麻布发出“嗤”的一声，金膜瞬间变薄。我咬住牙，继续往前。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跟了上来。
火越来越密，视线被染成一片紫。皮肤开始发痛，不是烧伤，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肉里钻。我握紧残剑，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火势忽然出现一道缝隙。
很小，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缝隙后面，是一片黑暗。
我停下，回头拉她。
她的手很烫，但还在动。我们一起挤进那道缝。
穿过的瞬间，火势猛地合拢，像从未打开过。
我们站在一条新的通道里。
地面铺着黑色石板，墙上嵌着熄灭的灯槽。空气凉了下来，但那种被火灼烧的感觉还在身上。
我低头看右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皮肤底下，那股东西又开始移动。
它正往指尖爬。
慕容雪靠在墙上，喘着气。她的左手还缠着麻布，但布条边缘已经烧焦。
“你还好吗？”我问。
她抬头看我，刚要开口——
墙上的灯槽突然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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