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抵在她腰侧黑铃边缘的刹那，风雪骤然凝滞。
我手腕一沉，正要发力下压，却见南宫玥后颈那道蛊痕猛地抽搐，皮肤下的黑气如活物般窜动。紧接着，三丈外那尊由寒冰凝成的南宫烨虚影轰然炸裂！
碎冰四溅，一道血光自残骸中冲出，直贯长空。月白锦袍无风自动，左臂机械爪喷涌寒雾，右眼瞳孔猩红如燃，他凌空而立，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你们……以为剜几枚铃铛就能斩断我的命？”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招，慕容雪腰间“断”剑竟自行震颤，剑柄嗡鸣，倏地脱鞘飞出！
我心头一紧，左手猛推南宫玥肩头，将她掀向乌恩其方向。锈剑回撤不及，只能并指为剑，催动残存无相功逼至指尖，迎着那股牵引之力横削而出。掌风割裂空气，堪堪擦过“断”剑脊背，总算阻了它半寸轨迹。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南宫烨五指一握，黑气缠绕剑身，硬生生扭转剑锋——剑尖调转，直指慕容雪心口！
“雪！”我暴喝。
她咬牙旋身，金血自眉心血痣流淌而下，染红半边脸颊。双掌合十，强行从体内抽出最后一丝龙血之力，掌心迸发灼热剑气，迎着“断”剑反冲而去。两股力量空中对撞，轰然炸响，强光刺目，余波掀翻积雪，地面龟裂。
两剑同时震飞，一左一右插进冰层，剑身嗡鸣不止。
南宫烨冷笑一声，机械爪猛然下压，极寒之气如潮水蔓延，所过之处冰雪疯长，瞬间凝成数根冰锥，破雪而出，直刺我们立足之地。
我翻身跃起，足尖点冰锥顶端，借力腾空，右掌拍向胸前伤口，以痛提神。可旧伤崩裂，血浸透粗麻布，整条手臂几乎麻木。刚落地，便觉脚下冰面迅速冻结，寒意顺靴底直窜经脉。
“哥哥……”南宫玥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猛地回头。
她不知何时已站起，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溢血，却将手中那枚古朴令牌高高抛起。金光划破风雪，直奔我而来。
“接着！别让它再落入他手！”
我纵身扑接，五指紧扣主令，入手温热，仿佛有脉搏跳动。还未稳住身形，便听身后鞭声破空！
南宫玥挥动软鞭，银铃乱响，鞭梢如蛇缠上南宫烨机械爪关节，死死绞紧。她整个人被反作用力拖向前方，双脚在冰面划出两道深痕，却仍死攥不放。
“你早就不是我哥了。”她喘着，声音颤抖，“三年前你在祠堂烧掉父亲牌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南宫家，也不在乎我。”
南宫烨低头看她，血瞳微闪，竟低笑起来：“不错，我不在乎。可你体内的蛊虫在乎。它记得每一滴血的滋味，记得每一次发作时撕心裂肺的痛。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反抗我？你只是在执行最后一道指令——用你的命，拖住他们。”
他右臂缓缓抬起，掌心浮现一枚兵符碎片，与先前坠地那块形状吻合。两片相触，发出清脆一响，随即融为完整半圆，表面“烨”字血光大盛。
“这才是真正的调军令。”他轻声道，“只要还有一缕执念未灭，我便可借冰魄重生，借蛊引归位。你们毁的不过是壳，而我……早已不在人间。”
话音落下，机械爪猛然发力，金属关节咔咔作响，竟硬生生带着软鞭将南宫玥提离地面。她喉咙里发出闷哼，嘴角鲜血不断涌出，可双手仍死死攥着鞭柄，指节泛白。
“放手！”我冲上前，锈剑横斩，劈向机械爪连接处。
叮——！
火星四溅，剑刃只在金属表面留下浅痕。那东西已非寻常机关，而是融合了血脉秘术与前朝禁法的异造之物。
南宫烨冷眼扫来：“沈怀舟，你不过是个捡来的野种，也配握主令？那玉佩本该属于我，七极格局本该由我重塑。若非你横插一脚，南宫家怎会覆灭？慕容府怎会遭屠？萧太后怎会……死于海眼？”
“闭嘴！”我怒吼，再度挥剑。
他却不避不让，任由锈剑砍在肩头，锦袍破裂，露出皮肉下纵横交错的金属纹路。那一刀下去，竟如砍在千年寒铁之上。
“你看清楚。”他抬手抚过左胸，“我已经不需要血肉之躯。只要意志不灭，我便永生不死。”
他话音未落，南宫玥突然嘶喊一声，整个人如弓般绷紧，脖颈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那是蛊毒全面反噬的征兆。
可她没有松手。
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软鞭又缠紧一圈，脚尖蹬地，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身体甩向南宫烨胸口，额头狠狠撞向他鼻梁！
这一撞毫无章法，却打得他头颅偏斜，兵符光芒微滞。
就是现在！
我抓准时机，左手将主令塞入怀中，右手持剑疾冲而上，剑尖凝聚全部内息，直刺机械爪核心枢纽——那枚嵌在腕部、不断旋转的齿轮。
剑锋入缝。
咔嚓！
齿轮崩裂，机械爪五指骤然张开。
南宫玥趁机抽身暴退，摔落在雪中，蜷缩着咳嗽，每一声都带出血沫。
南宫烨低头看自己断裂的爪子，非但不怒，反而仰头大笑：“好！好！你们逼我至此，那就别怪我……彻底撕开这局！”
他右手猛地将兵符按进自己右眼。
血光炸裂。
整片冰原剧烈震动，远处雪峰传来轰隆巨响，似有万钧冰雪即将倾塌。而他的右眼窝深处，竟浮现出一座微型城池虚影——楼宇林立，旗帜猎猎，正是前朝皇都的模样。
“听到了吗？”他盯着我，声音沙哑，“那是千军万马的脚步声。只要我点燃这座‘魂都’，七极境内所有效忠前朝血脉的暗桩，都会苏醒。”
我握紧锈剑，指节发僵。
他知道我在忌惮什么。
那些隐藏在各大门派、朝廷枢要中的旧党余孽，一旦集体发难，江湖必陷血火。
“你疯了。”我说。
“我不是疯。”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左臂，指向天空，“我是归来。”
风雪更急，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照下来，映在他半人半械的脸上，森然可怖。
南宫玥挣扎着抬起头，望着那个曾是兄长的身影，嘴唇翕动：“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跌进荷花池，是你把我捞上来的吗？”
南宫烨眼神微动。
她继续说：“那天你说，姐姐走后，你是世上唯一疼我的人。可后来我才明白……你救我，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我有用。”
她咳出一口血，伸手抹去，指尖沾着冰碴与暗红：“现在我不用了，所以你要杀我。”
南宫烨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说错了。我一直疼你。正因如此，我才要把你变成最完美的容器——让你活着，成为我复国的第一块基石。”
“那你看看我现在像基石吗？”她苦笑，“我都快被蛊虫吃空了。”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她索性用手肘爬行，一点点挪到我面前，仰头看我。
“主令在你手里。”她说，“别管我，走。”
我没动。
她急了：“你还记得答应过什么吗？你说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当棋子！可你现在站着不动，就是在看着我被人当祭品烧尽！”
我喉头一哽。
她是对的。
我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愿走。
可若我不走，她今日必死于此。
南宫烨站在风雪中央，机械臂缓缓修复，齿轮重新咬合，血眼中的城池虚影越来越清晰。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等我们做出选择：是救一人，还是阻一场浩劫？
南宫玥突然伸手，抓住我握剑的手腕。
她的手冰冷，抖得厉害，却用尽全力将我的剑尖转向自己心口。
“来啊。”她盯着我，眼里有泪，却没有恐惧，“一刀杀了我，让蛊虫和我都断在这儿。只要你拿着主令活下去，总有一天……能把这一切翻过来。”
我看着她。
七年了。
从青阳镇初遇，到今夜风雪对峙，她一次次替我挡灾、作证、割腕还债。她明明可以逃，却每次都选留下。
而现在，她要我亲手结束她。
我摇头。
把剑收回。
然后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就走。
“放下她！”南宫烨厉喝，身影一闪，挡在我前方。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你可以重生。”我说，“但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不像人。等到最后，你连恨都记不得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在冰里爬行。”
我把南宫玥轻轻放在雪地上，抽出锈剑，横在身前。
“但我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我迈出一步。
他又拦上来。
我挥剑。
剑光如霜，斩破风雪。
他举臂格挡，金属碰撞声刺耳欲聋。
第二步。
第三步。
我步步逼近，剑势愈急。
他知道我在拖延时间——等慕容雪恢复，等乌恩其出手，等任何一丝变数。
所以他不再纠缠。
猛地后撤三丈，右手撕开胸膛衣襟，露出心口一块镶嵌在肋骨间的黑色晶石。他一掌拍下，晶石爆裂，黑雾冲天！
整片冰原开始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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