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轻震的余波尚未散去,脚下泥土仍带着一丝颤意。我抱着慕容雪,脚步未停,却已将锈剑横在臂弯之间。那股从地底渗出的金属气息越来越浓,像是铁器在深坑中被火烤了许久,又冷却下来的味道。
老槐树下的符刻还在眼前,指尖残留着苔藓与石纹的触感。我正欲迈步绕过这棵树,左前方三丈外的灌木丛突然一动。
不是风。
枝叶分开的方式太齐整,像是有人刻意拨开。紧接着,一点寒光自树后掠出,直取我咽喉——是流星锤的锤头,裹着黑布,速度极快。
我侧身,抬剑。
锈剑撞上锤头,一声脆响,铁球应声裂开,半截断链甩回林中。人影闪现,三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从不同方向扑来,步伐错落,但起手那一招掌势,竟是一模一样的流云掌·推山式。
我冷哼一声,剑锋顺势下压,扫向左侧那人手腕。他反应不慢,抽手后撤,可退得太过刻意,像是生怕真要沾上我的剑。右侧一人趁机欺近,掌风拍向我肋下,劲力刚猛却不连贯,中途竟有微滞。
我心头一沉。
这不像真正的流云掌。陆归鸿的掌法讲究气脉贯通,一推出必带三分阴毒,掌风未至,对手经络先麻。而这三人,招式形似,内劲虚浮,更像是照着图谱硬练出来的假把式。
“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是慕容雪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只手撑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指向那三人:“他们的掌路……是模仿的!真正的流云掌不会在这里换气!”
我立刻收剑回身,将她护在身后。她靠在我背上,呼吸急促,脸色更白了一层,可眼神清明,没有丝毫迷乱。
“你认得出?”我问。
“三年前南宫家宴上,陆归鸿伤你那一掌,我记到了今天。”她咬着牙,“这些人,掌心无毒茧,出掌时肩胛先动,破绽太多。他们想让人以为是陆归鸿余党出手。”
我盯着那三人。
他们已重新站定,呈三角之势围住我们,手中兵器各不相同——流星锤、短匕、铁尺,但每一招起手都夹着流云掌的影子,像是故意暴露身份。
我不再犹豫,剑尖点地,体内无相功缓缓流转。若真是余党,此刻早该联手强攻,哪会摆出这种等我识破的架势?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开口。
没人回答。
三名黑衣人忽然同时抬手,掌心对准自己脖颈。下一瞬,他们齐齐掐下,动作整齐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喷洒在枯叶之上,染出三片暗红。
我冲上前,已是迟了。
三人跪倒在地,头颅低垂,脖颈伤口边缘泛着灰白,确有溃烂之象,正是流云掌毒劲侵体后的特征。可这毒,只浮于表皮,未入血脉,分明是事后涂抹而成。
我蹲下,伸手探向其中一人袖口。布料尚温,说明他们行动不久;袖内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我抽出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墨字:“海神之心,当归正道。”
字迹工整,毫无情绪波动,像是抄录命令。
我捏碎纸条,扔进落叶堆。正要起身,忽觉慕容雪身体一紧。
“别回头。”她声音极轻,“有人在看。”
我缓缓站直,目光扫过四周树干。这片林子不算密,视线能穿透七八丈,可此刻每棵树后都像藏着东西。风停了,连树叶都不晃,安静得反常。
南宫玥一直没说话。
她站在老槐另一侧,离我们不远不近,手按在断鞭的残柄上,指节微微发白。这时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换了个人:
“那是西陲的号角。”
远处山丘上传来低沉声响,节奏短促而规律,一声接一声,像是铜管吹奏,震动空气。我听不懂曲调,但能感觉到它的目的——不是进攻,也不是集结,而是定位。
他们在标记我们的位置。
“锁龙阵的传讯令。”南宫玥抬头望向丘陵方向,“一旦响起,十里之内所有斥候都会朝这里合拢。他们不是来找人的,是来清场的。”
我握紧剑柄。
锈剑贴着手掌,温凉如常,可我能感觉得到,它也在回应某种变化。剑脊上的凹槽微微发烫,那是兵符碎片融合后的异样,自从昨夜化龙之后,它便时常如此,仿佛在预警。
“现在怎么办?”我问南宫玥。
她没答,只是慢慢退到一棵粗松后面,背靠着树干,目光紧盯林外。“你们要是信我,就别往东北走。那个方向是死路,十年前我就走过一次。”
我没追问她为何十年前会来此地。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谁在背后布局。
嫁祸陆归鸿?可陆归鸿已死,尸骨都被南宫玥亲手埋进废井。如今重提他的名字,只会让七极势力再度混战。谁受益,谁就是幕后之人。
我低头看怀中的玉佩。
它还在发烫,热度比刚才更强,方向却依旧偏向西北。狼牙棒上的箭头指向东北,乌恩其若真想引路,不会留下两个矛盾的指引。除非……
他是被迫留下标记。
我想到沙滩上那截靛蓝衣角,还有断裂的骨耳环。他来过,而且走得匆忙。若他被俘,敌人逼他设局,完全可能伪造一个假方向,再用玉佩的真实感应引我们走向陷阱。
“我们走西北。”我说。
南宫玥看了我一眼,没反对。
我抱起慕容雪,她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她的体温依旧低,但呼吸稳了些。我将她背在身后,用腰带缠紧,确保腾得出双手应战。
锈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在地面落叶上,像一道割开黑暗的线。
我们开始移动。
脚步放得很轻,尽量避开枯枝。林中光线昏暗,树冠遮天,只有零星光斑落在泥地上。每走几步,我都会停下,侧耳倾听。号角声停了,可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始终没散。
直到穿过一片矮竹林,前方出现一道斜坡。
坡下隐约有石阶痕迹,半埋在土里,通向一处凹陷的地势。玉佩的热度在此刻骤然升高,几乎烫手。我停下脚步,正要细看,忽觉脚边落叶微动。
低头一看,一片叶子正缓缓旋转,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拂过。
我猛地后跃,同时拔剑横扫。
剑锋划过空气,一道无形阻力迎上,发出金石交击之声。紧接着,林间某处传来一声闷哼。
有人隐身在那儿。
我没追击,反而迅速退到南宫玥身边,将她挡在身后。刚才那一剑,我用了七成力,若对方真是高手,绝不会只发出一声轻哼。
“他们不想杀我们。”慕容雪在我背上低声说,“只是监视,逼我们往某个地方走。”
“或者,等援兵。”南宫玥补充。
话音未落,西侧树林深处传来一阵踩踏声。
不是脚步,是马蹄。
沉重、密集,由远及近,至少有二十骑正在逼近。马蹄包着厚布,但仍压不住重量带来的震动。我认得这种行军方式——西陲铁骑惯用软毡裹蹄,夜间奔袭不留声迹。
他们来了。
我将锈剑完全抽出,剑身映出斑驳光影。慕容雪的手悄悄搭上我肩膀,指尖微颤,却用力抓紧。
南宫玥缓缓抽出断鞭,银铃早已碎裂,鞭梢露出锋利断口。她站在我们侧后方,目光死死盯着西面林缘。
马蹄声渐近。
第一匹黑马从树影间踏出,鞍上骑士全身黑甲,面罩覆脸,手中长矛斜指地面。紧接着第二骑、第三骑……一列纵队缓缓推进,无声无息,如同幽灵。
为首的骑士抬起左手,队伍瞬间止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长矛,矛尖对准我们三人。
我没有动。
剑在手,人在,路还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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