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烨的剑锋压下来,天地仿佛被一道黑线劈成两半。慕容雪双剑交叉,硬生生接下这一击,虎口崩裂,血顺着剑脊滑落。我借她那一挡的余力,残臂猛拍沙地,铁锈剑嗡鸣着拔起半寸,金光回流经脉,勉强撑住没倒。
可这口气撑不了多久。
肋骨像是被钝器反复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内腑撕裂般的痛。我眼角余光瞥见乌恩其踉跄奔来,右肩血染狼皮,脚步却稳。他没冲向战圈,而是将虎符狠狠插进沙中,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三句,声音压得极低,像风刮过荒原。
“听我安排。”
话音未落,他已暴退十步,弯刀拄地,目光如炬。
我咬牙,知道这是唯一机会。南宫烨不会放过任何破绽,但多疑是他的弱点——他总以为别人也在算计他。
我松手。
铁锈剑当啷一声砸进沙里,整个人向后倒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涣散,任由意识沉入黑暗边缘。我知道不能真昏过去,得留一线清明,藏在将死未死之间。
慕容雪立刻扑跪上前,抱住我的肩膀,声音发颤:“怀舟——!”那声凄厉,像从喉咙里撕出来的,带着哭腔,“你不能死……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她说得极真,连我都差点信了。
乌恩其高举虎符,声如雷霆:“沈氏血脉将绝!天剑共鸣即断!诸位还等什么?抢啊!”
刹那间,虎符爆发出刺目强光,直冲云霄,仿佛激活某种古老信号。那光不似寻常真气波动,更像是一种召唤,穿透海雾,洒向远处岛礁。
南宫烨悬在半空的剑势猛地一顿。
他没斩下来。
落地时,天剑垂地,眉头紧锁。他环视四周,海面波涛翻涌,似有异动;远处礁石阴影晃动,仿佛伏兵潜行。他不信我会这么轻易死去,可若这是诱敌之计,为何要拿自己的命做饵?
他开始犹豫。
而犹豫,就是破绽。
慕容雪抱着我,缓缓站起。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冷如寒星。她将“断”剑插入沙中,双手捧起我的脸,指尖沾着血,声音极轻,却恰好随风传入南宫烨耳中:
“你说过……要活着看sunrise的。”
那是我在龙渊谷对她说的话。那时机关兽潮逼近,她问我往后想去哪儿,我说想去看海边的日出。这话从未告诉第二个人。
南宫烨瞳孔微缩。
他听到了。
也动摇了。
若我已死,她怎会提起这种私语?若我还活着,为何气息全无、面色青灰?他无法判断真假。而在这瞬息之间,心理的天平已经倾斜——继续强攻,可能落入陷阱;退走,尚可保留实力。
他盯着我们,手指捏得扇骨咯吱作响。
片刻,他冷哼一声:“今日之辱,来日百倍奉还!”
旋即转身跃起,掠向密林深处。七极弟子面面相觑,见主将退去,纷纷收兵撤离。有人迟疑不肯走,却被同门拉住,低声催促:“别愣着,走!”
杀声止息,只余海浪拍岸。
我仍躺在慕容雪怀里,气息微弱,不敢乱动。她低头看着我,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笑,又像是忍着痛。她的手还在抖,肩头伤处渗出血迹,却始终没有松开。
乌恩其拄着弯刀走近,右肩伤口因发力再度撕裂,血顺着手臂流下。他蹲下身,伸手探我鼻息,确认我还活着,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险。”他低声道,“再晚半息,他就该看出破绽了。”
我没睁眼,只用极轻的幅度点了下头。
刚才那一瞬,我几乎撑不住。真气枯竭,经脉逆冲的反噬让我五脏翻腾,若不是靠着市井里练出的装死本事——屏息、放瞳、肌肉松弛——早就露馅。南宫烨不是蠢人,能骗过他一次,已是极限。
“他不会信太久。”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乌恩其点头:“但他会疑。只要他心里埋下一根刺,下次出手就会迟疑。迟疑一次,我们就多一分活路。”
慕容雪轻轻把我放下,让我靠坐在一块礁石边。她自己也单膝点地,喘了口气,才抬头望向密林方向。
“他会回来。”她说。
“当然。”乌恩其冷笑,“南宫家三公子,岂是轻易认输的人?可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活着,而是怕我们还有后招。他不知道虎符能不能真引动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伏兵。疑心一起,攻势就乱了。”
我慢慢活动手指,试着运气,却发现经脉如被火灼,稍一牵引便剧痛难忍。双臂骨折未愈,金光早已熄灭,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
“接下来……只能守。”我说。
乌恩其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囊,递到我唇边:“喝一口。西域烈酒,能提神。”
我抿了一口,火辣辣地烧进胃里,却让四肢回暖了些。
他看着我,忽然道:“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重伤倒地,嘴上不说,眼里却不肯认输。他说过一句话——‘宁可骗死敌人,也不跪着求生’。”
我没答。
只是握紧了插在沙中的铁锈剑。
剑柄上的陶片还在,沾着血和沙,却牢牢嵌在裂缝里,像一根钉子,死死钉住这把破剑,也钉住我不肯倒下的意志。
远处海面,一艘黑船正缓缓调头,帆影隐入雾中。七极联军撤了,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南宫烨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查清虎符是否真有后招,一定会再来。
但现在,我们赢了一刻。
一刻,足够喘息。
慕容雪坐在我身旁,背靠着礁石,闭眼调息。她脸色苍白,真气耗尽,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抽搐。可她没睡,也不敢睡。
乌恩其站在我们前方,弯刀横在身前,虎符插在脚边沙中,虽伤重疲惫,却依旧挺直脊背,像一堵墙,挡在外侧。
风卷着咸腥吹过来,带着未散的杀意。
我仰头看向天空,云层厚重,遮住了日光。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海鸟掠过头顶,鸣叫一声,飞向远方。
“你还记得龙渊谷那天吗?”我忽然问。
慕容雪睁开眼,侧头看我。
“你说日出的事。”
她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候,我以为活不过当天。”我说,“现在想想,原来最难的不是拼命,是拼完命还得活下去。”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我的斗篷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
乌恩其忽然低喝一声:“有人回来了!”
我们同时警觉。
密林边缘,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月白锦袍,折扇轻摇。
南宫烨站在树影交界处,没有靠近,也没有再动手。他只是望着我们,眼神阴沉,像藏着雷雨。
然后,他抬起左手,缓缓摘下腰间玉带上的前朝兵符碎片,握在掌心。
下一瞬,他用力一捏。
玉石碎裂声清晰传来。
他扔下残片,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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