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惊醒许知意时,屏幕上跳动着23:59。她没有查看那条无名短信,而是将屏幕锁死,指尖在边缘划过一道冷痕。陈砚站在她身旁,耳机已摘下,银灰色的外壳被他紧紧攥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们步入B-307实验室的主控区,金属门在身后合上的一刻,灯光自动亮起。苏晚晴早已等候在中央会议台前,身着白大褂,发丝一丝不乱,指节轻叩桌面三下——这是她惯用的开场信号。
关于基因报告的事,她抬眼,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许知意没有回应,只是将书包放在角落的操作台上,拉开拉链,露出《飞鸟集》的一角。陈砚解下第三颗纽扣,动作缓慢而刻意,手指并未触碰镜片。他知道今天不是数据战。
投影启动的瞬间,苏晚晴调出一份PDF文件。标题赫然写着:《陈母基因牺牲匹配分析报告》。图表显示,陈砚的HLA基因型与母亲的重合度极高,达到了非自然断裂式重合的程度,结论栏上标注着:存活依赖于母体基因强制剥离,属罕见医学伦理案例。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你母亲,并不是病逝的。苏晚晴转向陈砚,语气中带着某种奇异的悲悯,她是被你的基因吞噬而亡。每一天,你活着,就意味着她生命的被抽离。
许知意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主控屏前。她放大样本编号栏,指着一串条形码:这份DNA采样日期是上周三,但医院生物库的记录显示,陈母遗体五年前就已经火化了。请问,你从哪里提取到了这些活性组织?
苏晚晴的眼神微微一闪。
别装了。许知意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段监控截图,你在父亲病房外蹲守了十七分钟,用镊子从他枕套边缘取走三根带毛囊的头发。你以为没人看见吗?
画面定格在苏晚晴低头的一瞬间,手套边缘露出半截无名指,指甲内侧有一道细小的刻痕,隐约可见。那是一串数字——0927。
你伪造的不是这份报告,许知意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是你自己的出身。陈父的基因库从未登记过你这个女儿。你的出生证明,是用他商业对手的废弃胚胎档案套改的。
纸张撕裂的声音响起。许知意一把扯下报告首页,又是一片碎屑飘落。
真正需要血缘证明的,是你。
苏晚晴终于站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她按下遥控器,音响中传出一段女声录音:砚儿……妈妈用命换你活……你要听话……
陈砚的手指猛地蜷缩,呼吸变得又浅又急促。他后退半步,撞上实验台,镜片蒙上一层雾气。
许知意立刻冲上前,拔掉音响电源线。她抓住陈砚的手腕,掌心贴着他的脉搏,用指节在他皮肤上敲击出三长两短的节奏——那是猎户座腰带的暗号。一下,又一下。
他睫毛颤动。
你母亲留下的不是基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格外清晰,是三百六十五张星空图。她说过,不必活成别人期待的光。
陈砚缓缓摘下眼镜,放在台面。他没有擦拭,只是伸手掀开主实验台的金属盖板。一声闷响过后,夹层中的秘密暴露在灯光下。
整片底板上铺满了手绘星图。泛黄的纸张层层叠叠,每张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2017.09.27、2018.03.14……直至2023.06.11。笔迹有深有浅,有些被反复描过,有些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出。
这是我母亲可能死亡的每一天,陈砚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没有起伏,她生前的最后一年,每天都在计算自己还能活多久。
苏晚晴的脸色骤变。
他抽出最新一张,纸角有未干的墨迹。背面是她的字:哥哥,这次换你死。
许知意弯腰拾起那张纸,目光落在右下角。所有日期中,唯有2017.09.27被红笔圈出,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知意,那天你也在。
她的指尖顿了顿。
陈砚低头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他卷起左臂袖口,在内侧露出一道淡蓝墨迹——9.27,歪斜却清晰。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支钢笔写的,写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的袖口上。
你一直以为,他抬头看向苏晚晴,眼神冷得像冰,只有你能决定我该不该活。
可你忘了,许知意将那张纸轻轻放回台面,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锋芒,那天晚上,我在天文台储物间抄《飞鸟集》。我听见你母亲坠楼前,喊的是不要让他知道。
苏晚晴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你以为你在操控血缘叙事?许知意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指甲,可你连模仿都做不好。你把薄荷糖罐摆成我的样子,却不知道我从不在茶水间吃糖;你复制我的发言稿,却漏掉了我从不在句尾用感叹号的习惯。
你不是在学我。她盯着苏晚晴颤抖的嘴唇,你是在求我看见你。
苏晚晴的嘴唇开始发抖,突然抓起桌上的报告残页,狠狠砸向地面。
你们懂什么!她嘶吼着,声音充满绝望与疯狂,我被关在地下室六年,靠背电视剧台词活下来!我学微笑,学走路,学怎么做一个正常女孩!可他从不看我一眼!
她指向陈砚:你生来就是光,而我只能偷光活着!
那你现在偷够了吗?许知意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够。苏晚晴喘息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要他死。我要他尝尝,被至亲当成实验品是什么滋味。
陈砚弯腰,从夹层最深处抽出一张未标注日期的星图。他轻轻展开,纸上只画了一颗星,周围空白。
母亲最后一天没画日期,他说,声音依旧平静,她只写了句话——真正的光,是能照亮别人的黑暗。
他将纸推向苏晚晴。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剧烈颤抖,最终猛地挥臂,将整叠星图扫落在地。
纸张纷飞,像一场无声的雪。
许知意蹲下身,一张张拾起。当她的指尖触到某张纸的边缘时,动作突然停滞了。那张纸背面除了哥哥,这次换你死外,还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像是用钝头笔反复描过:
我也想被叫一声女儿。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那张纸轻轻折起,塞进《飞鸟集》的夹页。
陈砚走到主控台前,调出系统权限界面。倒计时归零,0927,三分钟解锁窗口开启。他输入指令,B-307的所有原始监控影像开始自动导出。
从现在起,他对许知意说,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嗡嗡的仪器声中,没人能再删掉任何一段记录。
她点头,打开本地终端,将唇印检测报告、门禁伪造记录、音频分析文件全部拖入共享目录。文件命名清晰:证据链-1,证据链-2,证据链-3。
苏晚晴站在原地,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但她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星图上,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
许知意的目光扫过那些纸张,最后停留在陈砚的手指上。那道淡蓝的墨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笔,也是她唯一的求救信号。
你一直在等我来帮你解脱,对吗?许知意轻声说,打破了沉寂。
陈砚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机械地拿起电话,听着那头传来的消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什么?!不可能……
她的手指在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怎么会……怎么可能……
许知意和陈砚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疑惑。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
实验室里,纸张仍在飘落,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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