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肺叶,五十步,一个微不足道的距离,此刻却成了他意志力的丈量尺。
他背靠着一棵湿滑的樟树,大口喘息,试图压下从腰椎深处传来的、如同电钻般的剧痛。
“队长!”苏晴的声音陡然尖锐,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被担架抬着的杨队长身体正发生着不正常的痉挛,脸色已然灰败如纸。
韩浩强撑着站直身体,几步冲到担架旁,只一眼,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杨队长大腿根部的伤口,原本被紧急包扎好的位置,此刻正有暗红色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向外滲涌,染红了半条裤腿。
“股动脉二次破裂,失血性休克导致抽搐!”苏晴的声音在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她没有丝毫犹豫,战术匕首出鞘,嘶啦一声划开杨队长厚实的作训裤管。
伤口触目惊心,血液正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搏动向外喷溅。
“压不住!必须进行局部深层压迫!”苏晴飞快地从自己的急救包里翻找,却只找到一卷所剩无几的纱布。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王铁柱腰间挂着的一串铜钱上,那是他用来占卜吉凶的家传宝贝。
“给我!”她不容置疑地伸手。
王铁柱愣了一下,立刻解下那串铜钱。
苏晴抓过两枚,扔进身边正在烧水的行军锅里,几秒后用镊子夹出,滚烫的铜钱冒着白汽。
她看准伤口上方动脉的搏动点,毫不迟疑地将滚烫的铜钱用力按了下去。
“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杨队长一声无意识的闷哼,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苏晴利用这短暂的止血时机,飞快地将自制的纱布条在铜钱上方层层缠绕,用尽全身力气打上死结,彻底锁死了血流。
杨队长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更沉重的压力随之而来。
王铁柱的食指在防水地图上划过一道泥痕,他粗重的呼吸在雨声中几乎难以分辨,但语气里的凝重却穿透了一切:“按这个速度,我们起码还要六个小时才能走出这片林子——他们会追上来的。”
韩浩咬紧牙关,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就让他们追。我们狼兵,不丢人,也绝不丢命。”
话音未落,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密林的寂静,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队伍后方的李铮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单兵耳机里,一段未经加密的明码通话像电流般窜入,是敌人内部的通讯:“‘鬼狼’已负伤,目标正向南面撤离,重复,向南面撤离!”
“鬼狼”是韩浩的代号。
李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手上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立刻将通讯频道切换到静音模式,十指在微型战术键盘上疯狂舞动,一行行全新的应答代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
不到十秒,一个伪造的定位信标被他释放出去,信标的轨迹赫然指向东边的溪谷。
紧接着,他切换到一个早已废弃的老旧电台频率,将队伍的真实坐标用最高级别加密,短促地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手抹去嘴角的一缕血丝。
长时间高强度的数据处理和精神紧绷,导致他鼻腔内的毛细血管破裂,但他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的骄傲:“你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更看不懂我们的脑子。”
十五分钟后,那阵令人心悸的摩托轰鸣声果然开始转向,朝着东溪的方向远去。
几乎在同时,李铮的老电台里传来一阵夹杂着巨大噪音的断续回应:“……收到……接应组已出发,预计一小时后抵达G7高地,完毕。”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老天却像是要考验他们的极限。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他们抵达了一处断崖,唯一的通道是一座早已被洪水冲毁的吊桥遗址。
队伍最前方的山伢子突然停下脚步,他是本地的向导,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进怀里,对着胸口一个不起眼的震动器,用一种奇特的节奏剧烈拍打起来。
王铁柱的脸色瞬间一变,瞬间会意。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有现代化的侦测设备。
他压低声音道:“桥对面岩缝里,藏着红外感应器!”
唐晓薇早已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趴伏在泥水中,她的目光没有去看对面的岩缝,而是死死盯着下方湍急的河流。
雨幕中,一具不知是敌是友的浮尸正顺流而下,但在经过某几个特定区域时,漂移的角度出现了极其微小的、不合常理的偏转。
水下有东西!
唐晓薇眼中精光一闪,从苏晴的背包里取出最后一袋盐水,绑在自己的微型无人机上。
无人机悄然升空,悬停在河流上方,她控制着盐水袋,利用其对微光的反射,小心翼翼地测试着视野中的每一个盲区。
水流、岩石、倒悬的树根……最终,三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狙击点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三点钟、五点钟方向,还有河道正下方有个潜水式射击位。”唐晓薇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一组、二组,从左侧塌方的山道绕过去,攀绳下降!李铮,启动备用干扰器,给他们点‘乐子’!”韩浩果断下令。
李铮嘿嘿一笑,启动了另一个装置。
一股强大的虚假热源信号被注入到敌方的雷达网络中,屏幕上,仿佛有一支大部队正从北面的山谷强行突破。
就在此时,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对面的岩壁上传来。
“豺狗”拖着他那条闪着寒光的断臂铁钩,正像壁虎一样攀附在湿滑的岩壁上,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曾是这片土地上最精锐的特种兵,三年前,他的营地就是被韩浩带领的部队一把火烧成了废墟,他也从一个王牌变成了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亲眼看着那群在他看来不过是“学生崽”的队伍,背着伤员,井然有序地开始绕行,那份冷静与沉稳深深刺痛了他。
他嘶哑地怒吼,声音撕破了雨幕:“你们不是兵!你们这群娃娃连枪都端不稳!”
话音未落,他猛地翻身而上,亲自操起一挺架设在岩石上的重机枪,灼热的火舌瞬间喷涌而出,子弹如暴雨般扫向塌方的山道。
三百二十米外,唐晓薇纹丝不动地趴在泥坑里,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
她在等,等一个瞬间。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炸响。
就是现在!
在雷声的掩护下,她轻轻扣动了扳机。
一枚特制的穿甲燃烧弹,旋转着穿透厚重的雨帘,没有击中“豺狗”的身体,而是精准地钻进了他身旁的弹药箱。
“轰!”一声巨响,弹药箱被瞬间引爆,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豺狗”狠狠掀飞出去。
他惨叫着滚落山涧,只有那只冰冷的铁钩,死死地卡在岩缝之中,像一面在风雨中破碎的战旗,无声地宣告着一个疯子的终结。
深夜,队伍终于抵达了位于山坳里的临时补给点。
村里的妇女主任小石头妈,带着几名妇女早已等候多时,她们端来了滚烫的姜汤和一些土方草药。
苏晴顾不上喝一口热汤,立刻开始处理一名腹部中弹的队员。
伤口是贯穿伤,最糟糕的是,一段肠管已经外露,暴露在空气中,边缘开始呈现出坏死的迹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已经超出了战地急救的范畴,这是外科手术。
苏晴没有犹豫,她戴上队伍里仅存的最后一副无菌手套,将手术剪在烈酒和沸水中反复消毒。
她俯下身,用那双曾因枪声而颤抖的手,稳稳地握住手术剪,一点一点清理着坏死的组织,然后拿起缝合线和粗针,开始引线闭合创面。
整个山洞里寂静无声,只有她手中器械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和队员压抑的喘息声。
她的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当她剪断最后一针的线头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直起身,才发现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钦佩,还有一丝敬畏。
苏晴抬起头,环视着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轻声问了一句:“我现在,还像那个怕枪的女孩吗?”
没有人回答。
王铁柱默默地走上前,解下自己从不离身的战术匕首,连同刀鞘一起,郑重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卫生员,”王铁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是我们狼兵的医官。”
苏晴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匕首,紧紧握住。
远处,风雨渐歇,边防站的灯光在夜色中如星辰般闪烁。
老旧的电台里,那个顽强的信号仍在断断续续地呼叫着,穿过群山,穿过黑夜。
“……请回答……狼兵,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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