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泼洒在奢华宅邸内的残骸上。断裂的石柱、撕碎的绸缎、还有那滩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光泽的暗红血洼——黄四仁的尸身被草席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蒙怀霜立于戍卫军组成的临时警戒线内,面沉如水,指挥着军士勘查、记录、封锁。她的目光偶尔扫过血泊和通往漆黑山林的方向,指尖在陌刀【雪鸿】的长柄上无意识地收紧,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但她必须维持玉京戍卫指挥使的绝对“中立”与“追捕凶犯”的姿态。
就在昨天,她正率戍卫军精锐“例行”巡防魏府周边街巷,实则暗中拔除魏党布下的各处暗桩眼线。她亲眼见冷月悄然自相府侧门离府,行色仓促,更于瞬息间瞥见一道如幽鳞鬼影般的身形无声缀其后。
心知必有剧变,她当机立断,命副将继续带人清剿残余“夜枭”,自己则提气纵身,凭借高超身法远远辍上冷月与那影卫。
那冷月正是通过暗线黄四仁获知乌啼镇中云雀戏班与“农家之女”的踪迹,急于擒获目标以获得魏阁老的认可与石心玉的严密监视,却不知自身亦沦为棋局中的诱饵与猎物。蒙怀霜依托对行军经验与近郊地形的极致熟悉,一路潜行追踪,终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至现场介入战局。
远处,一棵古树浓密的树冠阴影中,那道鬼影:“蝮虺”如同真正的毒蛇般蛰伏。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定着蒙怀霜的一举一动。他的任务很简单:监视冷月的行动,以及观察蒙氏对此事的反应,尤其是蒙怀霜是否表现出任何超出任务范畴的异常。蒙怀霜心知肚明这道视线的存在,因此她所有的指令都精准无误地指向“追查逃犯乌刃”:
“一队、二队,以宅院为中心,半径三里,地毯式搜索!目标极度危险,发现踪迹立刻发信号,严禁单独接战!”
“三队,详录现场所有痕迹,尤其是非人爪痕与灵炁残留!对比赫克托案卷数据!”
车轮声和孩子们的惊呼打破了现场的肃杀。温陵梦驾着戏班马车疾驰而来,车还未停稳,小豆子、茉莉和小石头就跳了下来,不顾军士的阻拦,哭喊着冲向苏樱和苏烈。
警戒线外?,“阿姐!苏烈哥!”茉莉扑进苏樱怀里,小脸煞白。?她死死抱住苏樱的腰,小脸埋在她衣襟里,声音闷闷地发抖:“阿姐…那些军爷不让我们过去…他们说里面、里面很吓人…”小豆子缩在苏烈身后,手指攥紧他的衣角,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唯有小石头蹦跳着想越过军士的肩膀张望,却被苏烈一把按住。
“别瞅,混小子。”苏烈的手罕见地用力并颤抖着,“有些玩意儿…瞅见了就一辈子烙在心里了。”
小石头挣扎了两下,突然红着眼睛吼起来:“霍渊大哥呢?他是不是把欺负阿姐的坏蛋全揍趴下了?!”他的拳头攥得发白,像是要把恐惧都拧成愤怒,“我就知道!他应承过会护着大家的!”
远处,草席覆盖的残骸缝隙间渗出暗色污渍,但孩子们的目光被军士们的高大背影彻底隔绝。苏樱将茉莉搂得更紧——她庆幸孩子们看不见院子里支离破碎的惨状,却无法忽视自己掌心残留的黏腻触感。
温陵梦捂着渗血的胳膊,踉跄下车。他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先看了一眼被草席覆盖的尸身,又看向蒙怀霜,最后目光落在惊惧未消的苏樱身上,声音沙哑:“对不住、苏樱,老夫还是...”
苏樱紧紧抱着茉莉,眼神却越过众人,死死盯着霍渊消失的方向,声音带着颤抖的坚定:“不,先生尽力了...但是霍渊为了救我…他需要我们…我们必须寻到他!”
温陵梦深吸一口气,转向蒙怀霜,语气沉重:“蒙大人,情形你见到了。霍渊他…失控了。但他救了我们的人。青丘之国一行,他必须得去,那里或有控制他力量的法子。但孩子们…”他看向紧贴着苏樱和苏烈的三个孩子,“那青丘狐族对人类并不友善,此行凶险异常,他们不能跟着。”
“不!我们要找霍渊大哥!”“我们要跟阿姐一起!”小石头和茉莉立刻哭喊起来,连沉默的小豆子也用力摇头,死死抓住苏樱的手。
蒙怀霜的目光扫过孩子们惊恐又倔强的小脸,又看向远处黑暗山林的方向,最后落在“幽鳞卫”可能藏匿的方向。她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自己必须维持追捕姿态,不能表现出对霍渊的丝毫维护,而霍渊必须去青丘,戏班是引导他的关键。孩子们是巨大软肋和负担。
她做出决断,声音清晰而冷静,既是说给戏班听,也是说给暗处的眼睛听:“孩子们,你们的‘霍渊大哥’如今是极度危险的通缉要犯。戍卫军正在全力搜捕。你们的戏班作为目击者,需接受保护性问询与安置。”
她看向温陵梦、苏樱和苏烈,“至于你们三人,作为与他接触最密切者,亦需配合调查。但鉴于…苏姑娘受惊过度,温先生受伤,且事发于海捕文书下达之前,汝等可暂留于我的‘监管’下,协助提供线索…”她故意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视他们,“现下不是议此事之时!寻到霍渊,确保其不再伤及无辜,方为紧要!”
蒙怀霜转向自己的副将,声音陡然严厉:“传令!扩大搜山范围!重点排查通往青丘国境的小径!发觉任何异常灵炁波动或踪迹,立时上报!速!”军士们立刻行动起来,马蹄声和呼喝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制造出大规模搜索的声势。
苏烈一直站在姐姐身边,身体微微颤抖。他目睹了霍渊捏碎头颅的恐怖一幕,那非人的狂暴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恐惧、感激、后怕、还有一种更深的、啃噬着他内心的情绪——自我厌恶与无力感。
“都怨…我太不中用了!”苏烈突然低吼出声,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进掌心,“往日是阿姐护着我…现今,我还是护不住她!若不是霍渊…若不是他变成那般…”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看向苏樱和温陵梦,“我去寻他!我晓得,他变成怪物都是为了护着咱们!他…他得有人把他拽回来!不能让他独个…在黑地里!”
他恨自己的弱小,但他更无法忍受那个为了守护他们而堕入狂暴的霍渊独自承受一切。
在军士们制造的“追捕”喧嚣掩护下,蒙怀霜对温陵梦和苏樱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低声快速道:“西北方,边境废弃烽燧方向,有强烈灵炁残留的痕迹。我的兵马会向东南佯动制造混乱。你们…抓紧时辰。”她深深看了一眼苏樱,“带他回来。他信你。”她又看向苏烈,“谨慎,护好你阿姐。”
温陵梦重重点头,不再多言,拉起苏樱和苏烈,迅速登上马车。孩子们被蒙怀霜以“监管”名义暂时留下,茉莉的哭喊声被小豆子紧紧捂住,小石头红着眼眶看着马车消失在通往西北的林道。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压着崎岖的山路。车厢内气氛凝重。苏樱脸色苍白,双手紧握,不断低祷。苏烈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擦拭着一把戏班防身用的短刀。温陵梦沉默驾车,臂上伤处隐隐作痛,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接近边境,空气变得湿冷,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远处,一座废弃烽燧的轮廓在月光和雾气中若隐若现。烽燧外,散落着几具被撕裂的山兽尸体——显然是被血气吸引而来,又被瞬间杀戮的倒霉畜生。空气中那股狂暴、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越来越清晰。
温陵梦勒住驮马,压低声音:“就在里头。留神,他眼下…未必还认得我等。”
三人小心翼翼地下车,苏樱走在最前面,心跳如擂鼓。她推开烽燧腐朽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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