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她抬手敲门,力道不轻不重。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咚咚咚。
她又敲了一次,更加用力。
终于,里面传来苏明远惊疑不定、带着颤抖的声音:“谁……谁啊?!”
林晚不答,只是继续敲。咚咚咚。咚咚咚。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他正透过门缝往外看。
林晚微微抬起头,让闪电的光芒一瞬间照亮她那张诡异可怖的脸!
“啊——!”门内传来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
“鬼!鬼啊!滚开!滚开!”苏明远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哭腔和崩溃的疯狂,“不是我害你们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看不起我!嫌我出身低!不肯把祖传的秘方给我!”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他!
她继续用那种幽怨的、拖长的语调开口,模仿着母亲的声音:“明……远……井里……好冷啊……下来……陪我们吧……”
“不!不!别过来!”苏明远似乎吓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哭喊,“药……药是下在参汤里的……谁让你们不肯给我……我只是想要那方子……我没想毒死你们……是你们自己身子弱……抗不住……”
参汤!祖传秘方!
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为了她家那份治疗疑难杂症的祖传药方,他竟狠心下毒!
巨大的悲愤和恨意冲击着林晚,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进去杀了这个畜生!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借着一刹那的光芒,林晚透过门缝,看到了门内苏明远的脸。
那张脸上,确实充满了惊恐。
但在那惊恐之下,在那扭曲的五官之间,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别的什么东西……
一丝极其诡异的、疯狂的……
笑意?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还没等她细想——
“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劈开!
与此同时!
她身后的小巷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木屐敲击青石板路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缓慢,有节奏。
在狂风暴雨和雷鸣的间隙里,异常清晰地传来。
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这个声音……这个木屐声……
她记得!
三年前,父母刚下葬那会儿,她夜夜被鬼影哭声困扰,偶尔,在哭声间歇,她也能听到窗外传来这样的木屐声!
咔哒……咔哒……
当时苏明远说,是风吹动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
可现在!
声音来自她身后!空旷的雨巷!
她猛地回头!
一道闪电再次撕裂夜幕!
借着那转瞬即逝的惨白光芒,她看到——
在小巷的尽头,雨幕之中,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影!
一高一矮,穿着她无比熟悉的、下葬时的衣服!浑身湿透,水珠不断从他们身上滴落!他们的脸模糊不清,但能感觉到,他们正“看”着她这个方向!
他们的脚上,穿着的正是那种老式的、木底的屐!
咔哒。
其中一个人影,似乎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木屐声清晰地传来。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
门内的苏明远,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哭嚎和辩解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种更加尖厉、更加非人的惊骇尖叫: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不是我!别找我!啊——!!!”
紧接着,是连滚爬爬逃回屋里的声音。
但林晚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巷子尽头的那两个人影,又开始动了。
他们并排着,迈着同样缓慢、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咔哒……咔哒……
木屐声在雨夜里回荡,越来越近。
雨水顺着林晚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她看着那两道逐渐逼近的、属于她已故父母的身影,身体僵直,无法动弹。
她分不清此刻是极致的恐惧,还是某种荒谬的解脱。
她招来的“鬼”,真的回来了?
回来……找她了?
还是……来找苏明远索命,而她,恰好挡在了中间?
咔哒……咔哒……
人影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河底淤泥般的腥湿气。
林晚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冰冷的接触。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只有那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寒意,包裹着她。
她颤抖着,一点点睁开眼。
那两张模糊不清、滴着水的脸,正对着她。
然后,她看到——
他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臂。
枯瘦、浮肿、沾着泥污的手指,越过了她。
直直地指向——
她身后,那扇苏明远紧闭的院门。
那两根冰冷的手指,如同某种审判,指向紧闭的门扉。
一瞬间,林晚明白了。
父母的亡魂,他们的目标从未改变——苏明远。
他们或许是被她的招魂行为所惊动,或许是一直徘徊不去,等待着一个时机。而今晚,这场暴雨,她的扮鬼逼问,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个契机。
他们对她的恨,或许源于她当年的轻信和逃离,但更大的、支撑他们滞留人间的怨念,是苏明远这个弑亲夺产的元凶!
门内,苏明远发出杀猪般凄厉的嚎叫,连滚爬爬的声音撞翻了屋里的家具,似乎想从后门逃走。
咔哒…咔哒…
木屐声再次响起。那两道湿淋淋的身影,无视了紧闭的木门,如同穿过无物般,径直“渗”入了院墙之内!
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恐惧和仇恨在她体内疯狂交战。
她不能走!她必须亲眼看到结局!
她绕到院墙一侧,那里有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她小时候常踩着那里翻墙进去找苏明远。她攀上墙头,跳进院内。
院子里,景象让她头皮发麻。
苏明远瘫倒在堂屋门口的雨地里,屎尿齐流,眼神涣散,嘴里胡言乱语地喊着:“别过来……不是我……药……参汤……方子我给烧了……烧了……哈哈哈……你们得不到……谁都得不到……”
而那两道鬼影,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着他。雨水穿过他们半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浓郁的怨气几乎让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晚躲在阴影里,死死捂住嘴。
就在这时,其中一道鬼影(她认出那是母亲的身影)再次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院子的角落——
那里,有一口废弃多年的老井,井口用石板盖着。
苏明远顺着那手指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不!不!我不去!井里……井里都是水鬼!拉替身的!我不去!”
鬼影无声地逼近。
父亲的鬼影猛地一挥手!
“嘭”地一声巨响,盖着井口的石板竟凭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碎裂开来!
漆黑的井口暴露在雨夜中,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传出细微的、哗啦的水声。
苏明远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疯了一样磕头:“我错了!爹!娘!我错了!我把方子还给你们!我烧纸钱!我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
母亲的鬼影微微歪头,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流下两行浑浊的水泪。她再次指向井口,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不——!!!”
苏明远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他,拖着他,一路滑过泥泞的地面,任凭他如何挣扎哭嚎,都无法抗拒地,被拖向那口黑漆漆的井!
林晚屏住呼吸,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浑身冰冷。
就在苏明远被拖到井边,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井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苏明远那极度惊恐的脸上,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狠厉的狰狞!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着血色符咒的黄纸,用尽全身力气拍向抓住他的那股无形力量!
“敕!”
他嘶声大吼!
那符咒竟爆出一团暗红色的、污浊的光芒!
抓住他的力量似乎微微一滞!
与此同时,井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进了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寒的力量从井底爆发出来!无数双惨白的、浮肿的手影从井口伸出,疯狂地抓向苏明远!
“啊——!”苏明远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被那些手影猛地拽入了深不见底的井中!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传来。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还在哗哗地下。
那两道鬼影飘到井边,静静地“看”着井下。
片刻之后,他们缓缓地转过身,模糊的脸,似乎“看”向了躲在阴影里的林晚。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们……会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那两道鬼影只是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的身影开始变淡,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如同融化的冰雪一般,消散在了滂沱的雨幕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站在雨中,看着那口吞噬了仇人的黑井。
还有井边泥地上,苏明远最后挣扎时,从怀里掉出来的一个东西。
林晚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捡起。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苏明远,和一个干瘦老者的合影。老者眼神阴鸷,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骨制吊坠。苏明远站在他身边,表情恭敬中带着一丝贪婪。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恩师‘问骨仙师’赐方,癸未年冬。”
林晚的手猛地一抖,照片飘落在泥水里。
问骨仙师?
那个传说中精通邪术的妖人?
所以……苏明远用的毒,甚至可能包括中断问米、最后反抗的那张邪符,都来自这个“问骨仙师”?
他并不是一个人。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林晚却感觉不到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
父母的冤魂似乎安息了。
但一股更深、更沉、更诡异的寒意,却从手中的照片上,从那口深不见底的井里,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缠绕住她。
井底下,刚刚那些拉替身的水鬼手影……是什么?
那个“问骨仙师”,又是什么人?
苏明远临死前喊的“方子烧了”……是真的吗?
她看着黑黢黢的井口,里面似乎有细微的水泡声传来。
咕噜……咕噜……
像是什么东西,在底下呼吸。
第二天,雨停了。苏明远失踪的消息在镇上悄悄流传,但没人把他和那口老井联系起来。人们只当他是受不了“闹鬼”,终于离开了清水镇。
只有林晚知道真相。
她站在井边,看着工人用新的、更厚的石板将井口牢牢封死,浇上水泥。
工人们干得汗流浃背,议论着这井荒废多年,封了也好,免得小孩掉下去。
林晚沉默地看着水泥渐渐干涸,将井口彻底封死,也将所有的秘密和恐惧,暂时埋在了底下。
她回到了父母的老屋,开始整理遗物,试图找到那份祖传药方的线索,以及任何与“问骨仙师”相关的东西。
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
但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下雨的夜晚,林晚总能听到一种极细微、极遥远的声音。
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像是……指甲在挠什么东西。
咔哒……咔哒……
有时,又像是……木屐声。
她告诉自己,那是幻觉,是老鼠,是风声。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起来喝水,无意间瞥见堂屋那个烧纸的铁盆。
盆底,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点纸灰。
和之前一样,是那种印着暗红色符咒的往生钱。
而铁盆旁边的地面上,残留着几个湿漉漉的、带着泥污的脚印。
很小。
像是孩子的脚印。
正朝着她卧室的方向。
林晚站在冰冷的堂屋里,看着那行指向自己房门的湿脚印,一股比井水还要刺骨的寒意,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复仇结束了。
但纠缠,似乎才刚刚开始。
那口井里拉替身的水鬼……
它们被惊动了。
而那个赐予苏明远邪方、名叫“问骨仙师”的阴鸷老者……
他真的,只是苏明远的“恩师”吗?
林晚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忽然想起问米婆昏迷前那句充满极致恐惧的警告。
“……他……知道了……”
他。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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