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精神冲击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指尖那枚小小的“Ω7”芯片内部，像是一头被囚禁的猛兽在数据枷锁解开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凌夜闷哼一声，脑中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但多年的生死磨砺让他硬生生扛了下来。
他死死盯住面前那台简陋读取器的屏幕，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剧烈闪烁三次，像是濒死者的最后心跳，随即，所有乱码消失，一行清晰的坐标和一行警告跳了出来。
接入点：老钳的铁屋。
第七层门钥已激活，勿信回声。
凌夜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定了“第七层”三个字。
整个东陆联盟的地下世界，从情报贩子到军火巨头，所有人都知道“影网”的存在。
那是一个凌驾于所有官方网络之上的幽灵，一个由数据和秘密构筑的王国。
人们普遍的认知是，影网分为三层明网和三层暗网。
明网交易情报，暗网买卖生死。
可第六层，已经是传说中的禁区，只有“零”的核心成员才能踏足。
第七层？从未有人提及，仿佛这个数字本身就是一个禁忌。
这根本不是什么情报网络的分层……凌夜心中一凛，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这更像是一个分级清除机制。
当某个层级的成员被判定为威胁时，“零”就会动用更高层级的权限，将其从物理和数据两个层面彻底抹除。
赵刑，显然就是被第六层的力量清除的。
而他留下的这枚Ω7芯片，既是遗言，也是一把钥匙，一把通往风暴最中心的钥匙。
他收起读取器，将芯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老钳……这个名字他依稀有些印象。
几年前，他从一个黑市枪贩口中偶然听过，据说是个能把废铁变成杀人兵器的改装疯子，藏身在城西的二号变电站废墟。
夜色如墨，正是最好的掩护。
凌夜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城市的阴影，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他如同一只灵巧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穿越了三道由治安局设立的紧急封锁线。
头顶，巡逻无人机的探照灯光柱如利剑般来回扫荡，两次几乎擦过他的身体。
就在光柱即将锁定他的瞬间，凌夜的身体泛起一阵涟漪，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直接穿透了身旁的混凝土墙壁，将刺耳的警报声甩在身后。
门门果实的能力，在潜行时堪称神技。
变电站废墟比他想象的更加破败。
巨大的变压器如同生锈的巨人骸骨，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
凌夜根据记忆中的描述，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铁屋”——一个半埋在瓦砾堆里的锈蚀集装箱，像一具被遗忘的钢铁棺材。
门口挂着一串风铃，但材质并非金属或竹子，而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旧电路板，被细细的铜线串联着，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凌夜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框。
“叮铃——哗啦！”
那串电路板风铃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紧接着，一个沙哑、暴躁，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砂纸的怒吼从屋内传来：“再碰一下，我就把你那点可怜的脑波频率，抽出来喂给我的噬忆虫！”
凌夜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条件反射般后撤半步，进入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戒备姿态。
他没有开口争辩，只是将那枚Ω7芯片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举到面前，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寒冰：“Ω7激活者，申请接入影网第七层。”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老旧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数秒后，“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门缝后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猜忌、疯狂和审视。
随即，一条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猛地伸出，像铁钳一样抓住凌夜的手臂，不容反抗地将他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屋内是一个疯狂科学家的巢穴。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焊锡的味道，数十台老旧的服务器嗡嗡作响，无数电线像黑色的血管一样爬满墙壁和天花板，连接着中央一座跳动着无数信号的微型信号塔。
墙上，贴满了被涂黑了人脸的档案照片，每一张都代表着一个已经消失的身份。
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轮椅上，下半身被一条肮脏的毯子盖着，刚才拽他进来的机械臂就安装在他的右肩上。
他就是老钳。
老钳浑浊的眼睛在凌夜身上扫过，忽然，他的视线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惊异：“你身上……有‘门核’的残留波动。原来如此，难怪你能找到这里。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他们已经开始清理数据了。”
他没有多问，而是从凌夜手中拿过Ω7芯片，粗暴地将其插入一台经过极限改装的神经读取仪中。
读取仪的屏幕瞬间被瀑布般的扭曲代码流占满，那些数据疯狂跳动，仿佛拥有生命。
最终，所有代码流汇聚、凝固，在屏幕中央形成了一句冰冷的话：
“验证方式：穿越记忆之门，带回‘静默之渊’的回响。”
老钳看到这句话，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静默之渊……影网最深处的数据坟场，所有被‘零’清除掉的记忆残渣都丢在那里。进去的人，不是被庞大的信息流撑爆大脑变成疯子，就是被记忆里的怨念同化，变成一具活尸。‘零’，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见到他的。”
凌夜闭上了眼睛。
他刚刚获得“记忆之门”的能力不久，对它的运用还很粗浅。
他立刻在脑海中高速预演进入他人记忆的风险——最可怕的，是情绪创伤同步。
如果目标记忆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那么他自己也很可能被这股情绪撕裂，永远困在别人的过去里。
但是……回响。
他忽然想起了地铁隧道里，那个女幽灵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我看到……前方轨道……有光……”
或许，“回响”并非指声音。
在信息的世界里，最响亮的回响，往往是那一片绝对的、不合常理的“静默”。
凌夜猛地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如刀：“我进得去。”
“好胆。”老钳不再废话，启动了接入程序。
他操控机械臂，从仪器上延伸出一根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神经探针，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凌夜的后颈。
嗡——！
意识在瞬间被抽离，坠入无尽的黑暗。
无数重叠的、疯狂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像成千上万个冤魂在同时对他嘶吼，要将他的心智拖入深渊。
凌夜强行稳住心神，凭借着对“门”的感应，在这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强行开启了一扇属于自己的门。
他一步踏出，进入了自己设定的“记忆锚点”——地铁站台，赵刑死亡前的最后一刻。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流、重放，扭曲的幻觉试图将他吞噬。
但他死死守住一点清明，猛然感知到了一丝异常：所有的声音，无论是惨叫、爆炸还是地铁的轰鸣，都在以某种规律重复着，唯独在所有声音的间隙里，存在着一段绝对无声的空白区域，像电影胶片被剪掉了一格，不自然到了极点！
就是那里！
凌夜狠狠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的精神高度集中。
他反向催动能力，双手在虚空中一撕，一扇截然不同的“记忆之门”被强行开启，门框精准地对准了那一片被刻意抹去的“静默”！
刹那间，洪流决堤！
无数破碎、血腥、绝望的画面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一个盲眼的男人跪在冲天火场之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被烧得焦黑的小女孩的身体，他仰天无声咆哮，脸上流下的不是泪，是血。
而在他身后坍塌的墙壁上，一道冰冷的电子投影清晰地显示着一行字：“项目：审判——记忆封存协议启动。”
“轰！”
凌夜猛然睁开双眼，像是溺水者挣扎出水面，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眼前爆炸般闪烁着红色警报的仪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零……是你自己……删了你自己。”
话音未落，那台极限运转的神经读取仪“砰”的一声炸开，无数零件和电火花四溅！
老钳脸色剧变，用仅剩的左手疯狂敲击着控制台，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混蛋！有人在通过接入点反向追踪信号！他们来了！快走！”
警报声在铁屋之外遥遥响起，由远及近，尖锐刺耳，仿佛一张天罗地网正在迅速收紧。
而混乱中，凌夜的右手掌心悄然合拢。
在他的掌心，一枚刚刚趁着意识回归的瞬间，从那庞杂到足以撑爆超级计算机的系统残留数据流中，强行剥离并构筑出的微型芯片，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那是一个反向追踪器。
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在这一刻，悄然逆转。
城市深处，无数黑暗的眼睛已经睁开，一张无形的巨网正朝着这片废墟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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