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铺的门缝里,那滴暗红液体正缓缓坠落。一滴,又一滴,不似寻常血珠那般散开,反倒如活物蠕动,顺着青石板的缝隙钻行,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仿佛是谁用指甲蘸着冥河之水,在人间划下的命纹。
沈无尘蹲在门前,纹丝未动,指尖还沾着那点黏腻的红。他将怀中半块玉佩缓缓贴向血迹。
玉佩触血刹那,那滴血猛然一颤,竟如受惊之蛇,倏地缩回门缝深处。紧接着,整道门缝泛起一层幽暗血光,像是木头皮下渗出了淤血,自内而外,缓缓透出。门框上的木纹开始扭曲、蠕动,浮现出几道符线,歪斜如爪痕,分明是用指甲生生抠出的咒文,带着某种远古的怨意。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直扑门上。
血雾撞上符光,发出“嗤”的一声,宛如水落熔炉,腾起一缕腥烟。符线寸寸崩断,门缝“咔”地裂开一道细缝,一股冷风从中涌出,裹挟着铁锈与陈年布灰的气息,扑面而来,冷得像是从坟底吹出的叹息。
屋内漆黑,无灯无火,唯角落针线架上悬着一盏小铜灯,灯芯忽地自燃,火苗青白,幽幽摇曳,映出半件寿衣垂挂其上。袖口绣着一个“沈”字,针脚细密如织命,仿佛刚缝毕不久,线头还带着体温。
他脚步未停,寻龙尺自袖中滑出,轻轻点地。
尺尖触砖,一滴血自他掌心滑落,砸在青砖上却不散,反而如活虫般钻入砖缝,沿着某种隐秘纹路迅速蔓延。青砖表面渐渐浮现出一个暗格轮廓,像是地脉中苏醒的印记。
他弯腰,手指探入砖缝,用力一掀。砖块松动,底下现出一只小木匣,外裹一层人皮,干枯发黄,纹理清晰,分明是从活人身上活剥而下,尚存一丝怨念残息。
他毫不迟疑,掀开匣盖。
内里是一卷黄绢,卷口以红线缠绕,线头打成死结,如封印之咒,禁锢着不可言说之秘。
他扯断红线,展开绢布。
字迹以血写就,暗红近黑,笔锋颤抖——他认得,那是林婉清的手。
“十年前,我非自愿盗《阴司录》。清虚道长以我母魂要挟,陆九渊以七星阵控我神志……”
字迹间斑驳血痕,似书写时魂魄已裂。他指尖微颤,掌心又裂开一道口子,血滴落于绢上,墨色渐显,仿佛阴间之语,唯有以血为引,方能读取。
“皇陵崩塌时,我以魂为盾,挡下勾魂索。你活,是我唯一所求。”
他呼吸骤止。
喉间似被无形之手扼住,气不得进,亦不得出。
“沈郎,别信陆九渊,更别信……”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非血所掩,非泪所蚀,而是整卷黄绢突生异变——自燃。
青火自“信”字最后一笔燃起,火苗细长如蛇信,一寸寸吞噬残句。他伸手欲阻,火势骤然暴涨,整卷绢布瞬化飞灰。
灰烬腾空,却不散。
他立于原地,不动,不语。屋内气温骤降,墙皮片片剥落,露出七道女人手印,纤细苍白,指节泛白,位置竟与寿衣上的针脚一一对应。
每现一手印,灰烬便轻跳一次,似有魂引。
他闭目,往生咒自唇间低诵,一字一句,压着心跳的节拍,如镇魂之鼓。
灰烬缓缓落回掌心。
他以玄袍裹手,将灰拢于一处,指尖轻抚,似抚故人遗容。
忽地,掌心一烫。
灰烬中浮出一虚影——警徽。
陈铁山的警徽。
非全貌,唯见背面,刻着编号与“奉天城”三字。影像一闪即灭,可那三字,他记得。
枪管上,也曾刻着。
他睁眼,眸中无泪,无怒,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如渊如狱。
屋外,第一声爆炸响起。
轰——
地面轻震,铜灯火苗歪斜半寸。
第二声,更近。
第三声,街口路灯“啪”地熄灭一盏。
他将掌心灰烬缓缓合拢,藏入怀中。
寿衣仍在架上,风未动,却轻自摇晃,似有人披之而立,悄然抬手。
他凝视那袖口“沈”字,久久不语。
忽而抬手,一把扯下寿衣,掷入铜灯。
火“轰”地腾起,寿衣顷刻成灰,唯那“沈”字在烈焰中多留一瞬,似执念不散,不肯归灭。
他转身,寻龙尺归袖,步向门外。
手刚触门板,第七声爆炸自远处炸响。
七道绿光,排成一线,自荒山方向压来,如七柄冥刀贴地推进。街面石板寸寸开裂,裂纹蜿蜒延伸,止于他脚尖之前,分毫不差。
他低头。
裂纹走势,竟与枪管内刻的地图完全吻合。
非巧合。
乃催命符诏。
他抬脚,踏过裂缝,步入夜色。
巷口立着一人影。
旧式警服,长发垂肩,腕上有红痕如缚。背对而立,无声,无息。
他一步步逼近。
人影缓缓转身。
面容仍是林婉清,可双目空洞,如两口枯井,深处无光,无魂,唯余执念残丝。
她朱唇欲启,似有所言。
他抬手,自袖中抽出一道黄符,甩腕贴于其额。
符纸未燃。
可她的身形却开始褪色,如墨入水,一点一点淡去,终化虚无,唯余一缕青丝自空中飘落,擦过他手腕,悄然滑入袖中。
他将袖口轻轻下拉,覆住那缕残丝。
巷子重归死寂。
沈无尘立于街心,掌心灰烬犹烫,警徽影像深烙脑海,如刻魂印。
绿光已压至巷口。
齐刷刷照在他背上,如冥界之眼。
他将腰间警枪握得更紧,枪管抵着肋骨,冷如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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