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声震动刚过，我指尖还搭在柜台边缘，忽觉脑中一刺。
不是痛，是冷，像有根冰针顺着神识扎进来，直抵眉心。我猛地闭眼，酒葫芦在腰间震了一下，铜嘴轻磕布带，发出极短的一响。
睁眼时，第一坛酒裂了。
就在靠墙的第三排架子上，泥封完好，可坛身自中间裂开一道细缝，酒液顺着裂缝缓缓渗出，在地面汇成一小片清痕。接着是第二坛、第三坛，接连七坛，无风自裂，酒香混着一丝铁锈似的气息在馆内漫开。
“青梧。”我开口，声音压在喉底。
她从后堂走出，脚步未停，人已落在我身侧。没有问，没有看，只是右手贴地，掌心向下，一缕极淡的青光自她指尖渗入地板。
我退到柜台后，左手按住酒葫芦，右手掐指，默引愿力回路。醉梦台深处尚存三缕残愿，我将它们缓缓抽出，如抽丝般送入护盾基阵。光层在酒馆上空浮现，薄如蝉翼，微微荡着，像被看不见的风吹动。
青梧忽然吸了口气。
“来了三次。”她低声道，“一重压神识，二重锁地脉，三重……是信号校准。”
我点头。校准意味着锁定，系统要确认目标位置，准备全面压制。
头顶光层猛地一抖，几粒光屑飘落，砸在桌面上即化，不留痕迹。酒馆四角的灯笼同时暗了一瞬，火苗塌下去半寸，又挣扎着燃起。
“它在找核心。”我说。
“愿力塔太深，它一时探不到。”青梧抬头，目光似穿透屋顶，“但它能感知波动频率。只要我们调一次回路，它就能记一次。”
我盯着她：“那就别让它记准。”
我弯腰，从柜下取出一壶“回魂酿”。泥封未启，坛身刻着一道细线——昨夜我亲手划的。我抬手，砸向地面。
坛碎。
酒溅。
三百残魂的低语瞬间浮起，不是声音，是意念，杂乱无章，如潮水冲刷神识。有老者叹气，有妇人抽泣，有少年嘶喊“我不去”，层层叠叠，挤满空间。
光层震得更急，但头顶那股压迫感却迟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青梧抬手，掌中梧桐叶无风自展，她以叶为笔，凌空划符。笔画逆走，不依天道正序，反循人愿回环。每划一痕，地脉便轻颤一次，愿力被悄悄引向东南角的旧井口——那里埋着一块废弃阵盘，曾是酒馆初建时的临时枢纽。
系统警报声变了。
原本是单一尖鸣，此刻却像被什么搅乱，音调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头顶黑纹浮现，如墨汁滴入清水，缓缓垂落，可落至半空便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拨动。
“偏移成功。”青梧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
我盯着那黑纹，没松劲。扰频只能拖时间，不能断根。
果然，三息之后，警报声戛然而止。
馆内骤静。
连风声都停了。门外海潮的节奏也断了一拍。
我脑中，功德系统界面缓缓展开。
灰暗的角落，原本模糊的“惩罚等级”栏，此刻亮起三道红痕。
第一道：任务偏离，警告。
第二道：愿力异常，监察。
第三道：核心意图识别，三级压制已激活。
红痕之下，一行小字浮现：“检测到非授权愿力回路，判定为逆天干扰。启动持续压制程序，直至目标归正或能量湮灭。”
我盯着那行字，没动。
青梧转头看我：“它知道你在做什么了。”
“不。”我摇头，“它只知道我偏离了路线，但还不懂‘记声’是什么。它怕的不是我改命，是怕有人开始记住。”
她没接话，只是将梧桐叶按回地面，继续维持符纹。
我伸手，将酒葫芦重重磕在柜台上。闷响在寂静中炸开，惊得角落一只猫跳上梁。
“三级……比我预计的快。”我低声说，“但它犯了个错。”
“什么？”
“它以为压制越重，人就越会停下。”我抬眼，“可有些人，越压，越记得。”
青梧看着我，眼神渐沉。
我盘膝坐下，背靠柜台，双掌交叠置于腹前。愿力自丹田升起，经七窍回旋，缓缓注入护盾基阵。光层重新稳定，微光如呼吸，一明一暗。
馆内裂坛的酒液仍在蔓延，可无人去擦。阿福在角落给一位老客斟茶，动作平稳，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老客端起茶碗，吹了口气，轻啜一口，眯眼道：“这茶，比前些年顺口。”
阿福点头：“火候到了。”
老客笑：“火候这东西，急不得。”
阿福没应，只是将茶壶轻轻放回炉边。
我闭眼，神识内守。
愿力塔深处，火种仍在躁动。那一声翻身之后，再无动静，可我能感觉得到——它醒了，只是没睁眼。
系统不会再给机会。
三级压制不是终点，是开始。接下来，它会用更隐蔽的方式侵蚀：让任务奖励变质，让功德转化失效，让每一次愿力调动都伴随反噬。它要让我亲手建起的回路，一点点崩解。
但我还有酒。
还有愿意记住的人。
还有这间不罚错，只问心的酒馆。
青梧忽然低语：“它在调整频率。”
我睁眼。
脑中界面，红痕未消，可“压制进度”栏开始缓慢爬升。0.7%、0.8%、1.0%……数字极慢，却坚定。
这不是瞬时打击，是持续碾压。
我抬手，从柜下取出另一坛酒。坛身无刻痕，泥封完好。这是“静心酿”，专为神识受创者所备。我拍开泥封，倒了一杯，推到青梧面前。
“喝。”
她皱眉：“这酒不能乱用。”
“现在不是乱。”我说，“它要压神识，你就用酒护魂。它要锁地脉，我就引愿力绕行。它要校准信号，我们就换频率。”
她看着我。
我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酒入喉，不暖，不烈，只有一股清流直下，护住识海边缘。
青梧终于端起杯，浅尝一口，随即闭目调息。她指尖的青光重新亮起，比先前更稳。
我抬头看天。
屋顶完好，可我能感觉到，那股压力还在，像云层压顶，越积越厚。
三级压制已启，下一波不会等太久。
我将空杯放回柜台，杯底与木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酒馆东墙的旧挂钟，忽然动了。
那是阿福早年从海边捡回来的残件，铜壳斑驳，指针锈死多年。此刻，分针却轻轻跳了一下。
一秒。
然后，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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