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尚未被黎明稀释。
集装箱改造的议事厅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挤出铁锈。
被称为“火种议员”的老何，手指在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上划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军方的清剿令覆盖了整个东区，半径三公里，我们这两千多号人，一个都跑不掉。强行突围就是自投罗网，他们的火力配置，是用来镇压一个师的。”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如两道探照灯般锁定了角落里的林烬。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最后的希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林烬，我们需要你。合成一件‘雷神之锤’级别的概念武装，只要能撕开一个口子……或者，你来当我们的首领，带领我们杀出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林烬身上，期待、恳求、审视，几乎要将他点燃。
林烬却缓缓摇了头，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不是头，是扛刀的。这把刀该怎么挥，你们说了算。”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墙壁上那面用油漆刷出的简陋宪章，准确地停在第三条的位置。
“生死大权，不归一人。”
这句冰冷的条文让议事厅内的燥热瞬间冷却下来。
绝望重新浮上人们的脸庞。
如果连林烬这样的强者都拒绝掌舵，他们这艘破船，除了沉没还能有什么结局？
一片死寂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小烛挤在人群边缘，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仰头望着林烬，大眼睛里满是迷惘：“那……我们能自己决定打不打吗？”
这个问题简单得像一句童言，却精准地击中了所有成年人麻木的心脏。
是啊，他们总是在被动接受，被驱赶，被清剿，被定义为“麻烦”。
他们何曾有过选择？
林烬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蹲下身，与小烛平视，郑重地点了点头：“能。”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重要的话，“而且——你们的情绪，你们自己管。”
这句话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情绪，自己管？
在这座被恐惧和绝望统治的城市里，情绪是最廉价也最致命的毒药。
林烬站起身，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我有一个计划，‘防御众筹’。”他调出系统界面，一道光幕投射在众人面前。
“每个人，都可以自愿向贫民窟的能量中继站贡献一点情绪值。可以是恐惧，也可以是崇拜。我们将用这些最纯粹的情绪，合成一道屏障。”
“情绪能当饭吃吗？还能挡炮弹？”有人立刻嗤之以鼻。
回答他的不是林烬，而是一声闷响。
断角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粗壮的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大步走到中继站的主机前，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重重按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对着接入端口低吼：“我，断角，捐一百点恐惧值！老子怕死，但更他妈怕像狗一样被人清掉！”
鲜血似乎成了某种滚烫的催化剂。
断角的行为点燃了人群中的第一簇火。
孩子们愣愣地看着，然后一个接一个，学着大人的样子，排队将小手贴在中继站的体感电极片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抖着握住电极，她的嘴唇翕动着，泪水滑过深刻的皱纹：“我怕……我好怕……但我更怕再把我的孙子弄丢了……”
恐惧，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此刻不再是拖垮他们的泥沼，而被转化成了一种可以被量化的力量。
紧接着，是崇拜。
人们望向林烬，这个从未想过当救世主，却一次次为他们挡在最前面的男人。
那种源自信任和感激的情绪，化作另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汇入系统。
短短三小时内，中继站主机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崇拜值累计三千二百余点，而恐惧值，更是突破了四千一百大关。
林烬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结晶，那是他用自己的胃囊合成的储能核心。
另一只手上，是那枚能与悲伤共鸣的“悲恸之铃”。
他将二者置于主机核心的凹槽内，双掌按上，低喝出两个字：“合成——「心墙·原型」！”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响彻整个贫民窟。
以中继站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能量屏障如水波般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区域的边缘。
屏障表面，无数光影流转，细看之下，竟是一张张人脸的虚影——有断角狰狞的咆哮，有老人无声的垂泪，有孩子们懵懂的眼神。
那是每一个捐赠者最深刻的情绪烙印。
正午的毒辣阳光，被这道奇特的屏障过滤得柔和了许多。
然而，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的烟尘，却预示着真正的风暴即将降临。
数十辆闪着金属寒光的军方装甲车组成钢铁洪流，碾压着街道，最终在贫民窟外围一字排开。
指挥车的车顶上，一个身影傲然而立。
冷崖，东区安全部队指挥官，一身笔挺的军装，面容冷峻如刀削。
他举起手中的扩音器，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传遍整个区域：“最后通告：十分钟后，我们将依据《城市净化法案》实施清剿。所有无关人员，立即撤离。重复，这不是演习。”
心墙前，林烬静静站立，身后是成百上千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的平民。
他们脸上依旧有恐惧，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
他们选择站在这里，选择自己决定打不打。
林烬没有回应冷崖的通告，只是缓缓取出一支老旧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清脆又带着些许颤抖的童声，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了出去：“我叫小烛，今年七岁。爹和娘被……被‘清掉’的那天，我没有哭。他们说，哭是没有用的。但是现在，我想哭，因为……因为有一个人，肯为我们这些没用的人挡刀。”
稚嫩的声音，简单的言辞，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心上。
这声音不仅在贫民窟回响，更通过无处不在的城市监控网络，传遍了整个巨壁之城。
无数正在屏幕前观看这场“清剿直播”的市民，心脏猛地一揪。
他们看到了那道由人脸组成的光墙，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哭诉，也看到了那个独自面对钢铁洪流的背影。
一瞬间，一股庞大的、来自贫民窟外部的情绪洪流，跨越了物理的隔阂，涌向了林烬。
【系统提示：「心墙·原型」强度提升，当前等级：蓝色优良！】
冷崖眉头紧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计时器，十分钟已到。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猛然挥下：“执行清剿！”
命令下达，最前排的一辆重型装甲车顶部，高能脉冲炮的炮口亮起刺眼的蓝光。
能量在极速汇聚，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
就在脉冲光束即将发射的瞬间，那道半透明的心墙，骤然发出了心脏搏动般的共鸣声！
咚！
咚！
咚！
所有接入过中继站的平民，无论老幼，在这一刻心跳频率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屏障表面，无数人脸光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细密的金色纹路在他们之间飞速蔓延、勾连。
“开火！”
一道粗壮的蓝色脉冲光束撕裂空气，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悍然轰击在心墙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道足以熔化钢铁的光束，在接触到泛着金纹的屏障时，竟如同光线射入棱镜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被折射、扭曲，最终呼啸着射向了昏黄的天空，在云层中炸开一团绚烂而无害的礼花！
指挥车上，冷崖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死死盯着那面毫发无损，甚至光芒更盛的屏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的表情。
“这不是个人能力……这是……群体意志的显化！”
他猛然抬起另一只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所有单位，暂停炮击！暂停！”他身边的副官愕然看来，却被他凌厉的眼神逼退。
“我命令，暂停！重新评估目标威胁性质！”
钢铁洪流暂时沉寂。
林烬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声音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设备，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嘈杂，传入冷崖的耳中：“你们要清剿的不是叛乱，是活生生的人。而活人的心跳，永远比你们的炮声，更响亮。”
对峙，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持续着。
军方没有再动，贫民窟的人们也紧绷着神经。
就在这时，一个只有林烬能听到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信号幽灵的紧急通讯：“警报！监测到红月频率出现剧烈异动——东南方向的情绪塌陷区正在加速推进！根据最新模型推演，‘梦魇潮’预计将提前至明日凌晨抵达！”
林烬的心猛地一沉。
清剿令只是眼前的危机，而梦魇潮，才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末日天灾。
他望向眼前的心墙，系统面板上浮现出新的提示：【“心墙”当前状态满足升级条件，可升级为“情绪灯塔”（品质：紫色稀有）。
升级需求：维持一百人以上规模的持续性高强度情绪供能，累计七十二小时。】
灯塔……不仅仅是防御，更是指引和信标。
林烬缓缓转身，不再看车顶上的冷崖，而是看向身后的火种议员老何和断角等人。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危机，看到了更遥远、更黑暗的未来。
“下一仗，”他沉声说道，“不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两千人的命，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断角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咧开一个带血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刀，还是你来扛。”他环视了一圈身后那些不再只有恐惧的同伴，补充道：“我们——全都跟着！”
林烬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坚毅的脸庞，越过低矮破败的棚屋，最终，落在了贫民窟中心区域，那座早已废弃、只剩下钢铁骨架的旧时代电视台信号塔的残骸上。
那里，是整个东区地理上的最高点。
要让灯塔的光照得足够远，就必须将它立在最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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