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落叶贴地而行,掠过青衫残角。凌皓肩头微沉,苏清然靠着他,脚步略显滞涩。阿狸一手抓着他的袖子,另一手被慕容婉牵着,四人踏进密林深处。
山道无路,荆棘横生。凌皓抬手,指尖轻划,一道无形剑气掠出,斩断拦路枯藤。他未再动用破空式全速前行,只稳步穿行林间,为身后三人留出喘息余地。
三日之前,他们还在皇城玉台之上。如今脚下已是荒土新泥。
溪水从石缝间蜿蜒而出,清冽见底。凌皓停下脚步,望向溪畔那片缓坡。松树斜倚,野草低伏,远处群山如屏,晨雾尚未散尽。
“就在这里。”他说。
苏清然松开扶着他的手,走到高处看了看,点头不语。慕容婉蹲下,以指蘸水,在石面画出屋形轮廓。阿狸则蹲在木堆旁,指尖燃起一簇淡红火焰,轻轻拂过湿木,水汽升腾,木料渐干。
第一根梁柱是凌皓亲手劈的。他抽出随身长剑,剑锋一转,已化作凿斧之用。剑刃切入巨木,一声轻响,木屑纷飞。他动作不多,却每一击都精准无比,不多时便削出平直方正的梁材。
苏清然取来细竹,一节节剖开,编作篱墙。她指尖被竹刺划破,血珠渗出,也不声张,只默默用布条缠住。慕容婉寻来几块大石,垒作灶基,又引溪水绕屋前而过,设了一道浅渠,以便日后取用。
阿狸守在火边,不断以狐火烘烤木材。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元气未复,但眼神清亮,不肯歇下。凌皓见她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她肩头,低声道:“慢些,不急。”
她抬头一笑:“我在宫里连炭盆都没碰过,现在能做事了,才不算拖累。”
凌皓未答,只将手中一段木料递给她:“这根轻些,你搭在屋顶南侧。”
夜幕降临时,屋架已立。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啃着粗粮饼,喝着热汤。风吹过林梢,屋檐下新挂的竹铃轻响。
第二日天刚亮,凌皓便起身犁田。荒地坚硬,铁犁难入,他索性以剑代犁,破势式微催,剑气切土三寸,翻出深沟。苏清然随后撒种,慕容婉浇水,阿狸则蹲在田边辨认野菜,说哪些可食,哪些有毒。
午后的阳光晒得屋顶发烫。凌皓爬上屋脊,修补昨夜漏雨之处。茅草铺得不够密,雨水渗入,打湿了床铺一角。他正低头捆扎新草,忽听屋下传来闷响。
扭头一看,灶台塌了半边。
苏清然站在灰烬前,眉头微蹙。她本想照宫中厨娘的手法垒灶,却忘了山间黄泥黏性不足,柴火一烧便裂。慕容婉蹲在一旁,正试着重新和泥,手上沾满泥浆。
“我来。”凌皓跳下屋脊,取来山石与黏土,掺入碎草,重新砌筑。他一边做一边道:“火要稳,泥要实,不能急。”
阿狸凑过来,小声问:“你在边境时也这样做饭?”
“不是做饭,是活命。”他说,“雪地里埋锅,烧一顿饭,能省下三天体力。”
三人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新灶终于成形。阿狸点火试烧,火焰稳稳升起,不再倒灌。她拍手笑了:“这次没冒烟!”
苏清然端出一碗粟米粥,递给凌皓。碗是粗陶所制,边缘不齐,粥也煮得偏稠。他接过,一口一口喝完,将碗递回时道:“咸了点,下次少放盐。”
苏清然垂眸:“……我还不太会。”
“谁天生就会?”慕容婉插话,“我第一次缝衣,针脚比蚯蚓还歪。”
夜里大雨突至。
四人挤在屋内一角,头顶漏下数处水滴。凌皓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破妄式悄然运转。水珠坠落的轨迹在他眼中变得缓慢清晰,他忽然开口:“左边第三滴,快落到阿狸头发上了。”
阿狸惊得缩头,水珠正好落在她刚才的位置。
苏清然忍不住笑出声。慕容婉也跟着笑了。连一向冷颜的苏清然,唇角也微微扬起。
“原来剑还能用来躲雨?”阿狸嘟囔。
“剑心通明,万物皆可察。”凌皓睁开眼,“你们听,雨声有节奏,先是急,后是缓,等它再慢三分,便是停时。”
果然,半个时辰后,雨歇云散。
次日清晨,三人主动重铺茅草。这一次,她们学着交叉叠压,层层压实,又用藤条固定。屋顶终于不再漏水。
日子一日日过去。
田里秧苗初长,灶火日日不熄。苏清然渐渐能做出软硬适中的米饭,慕容婉学会了腌菜储冬,阿狸则总能在林中找到新鲜菌菇。
唯有凌皓,每到月圆之夜,总会独自走到溪边。
那一晚,银光洒在水面,他抽出长剑,缓缓起势。破剑式流转,万千剑影掠出,惊起林中宿鸟。剑气划过石壁,留下细密裂痕。
苏清然站在屋门口,静静看着。
慕容婉轻声道:“他还没放下。”
阿狸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他不是放不下,是怕有一天,我们又要靠他拼命。”
次日清晨,凌皓正在劈柴,苏清然走来,将一把柳枝放在他面前。
“教我。”她说。
凌皓抬眼。
“剑不该只属于战场。”她声音平静,“我想知道,它是否也能属于此刻。”
他沉默片刻,接过柳枝,折成四段,分别递给他们。
“今日起,每日一个时辰。”
溪边成了剑场。
柳枝轻软,舞动时发出细微破空声。凌皓先演示基础起手式,剑不出鞘,意先动。苏清然学得最快,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慕容婉节奏分明,虽不熟练,却步步稳扎。阿狸最是灵巧,常以奇招补拙,偶尔惹得众人发笑。
一次练习中,苏清然使出一记回旋斩,力道过猛,柳枝脱手飞出,直射凌皓面门。
他不动,只目光微凝,柳枝在距他鼻尖寸许处骤然停住,悬于空中。
“破气式。”他轻声道,“气机牵引,可令外物定形。”
苏清然怔住。
阿狸跳起来:“你连柳枝都能控?”
“不是控。”凌皓伸手取下柳枝,“是感知到了它的轨迹。”
慕容婉若有所思:“若如此,剑便不只是杀伐之器,而是……心的延伸?”
凌皓点头:“万法归一,剑即心。”
夕阳西下,四人席地而坐。粗瓷碗里盛着野菜汤,饭是糙米混杂粟谷。无人嫌弃,吃得干净。
阿狸靠着凌皓臂弯,眼皮渐沉。苏清然将空碗收拢,轻声问:“明天还练吗?”
“练。”他说,“明日教你们如何以柔克刚。”
慕容婉仰头看天,晚霞染红山脊。她忽然道:“你说,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吗?”
凌皓望着远处山谷,火光映在瞳中。
“只要我们不离开彼此。”他说。
风穿过林间,吹动屋前新挂的竹铃。阿狸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苏清然起身收拾碗筷,脚步轻缓。慕容婉取出针线,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继续缝补昨日撕裂的衣角。
凌皓坐在门槛上,手中柳枝无意识地转动。剑意早已收敛,心却从未如此安宁。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是当年在魔域被厉绝天所创。如今疤痕淡白,再不会痛。
远处,一只山雀跃上屋檐,啄了啄新铺的茅草,振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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