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事件过去三天了。
李环音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好不容易等机器停了，爬出来，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首先是家。
家里的烂摊子好不容易总算收拾出个眉目来：
你看，被洗衣机撞变形的防盗门请了师傅来修，晃荡了一上午的电冰箱才算消停下来，但制冷效果却不尽人意地时好时坏。
最让人头疼的是那个智能马桶。
虽然不再喷水，但每隔半小时就会自动播放一段轻音乐，师傅说这是“系统重置后的默认设置”。
闹得林宇人差点把它给彻底砸了。
“修！赶紧修！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宇人一边用拖把使劲蹭着地板上被冰箱划出的印子，一边没好气地数落道：
“还有，让林大虎他们仨儿把那些‘战利品’给我搬走！堆在楼道里像什么话！”
她指的是林大虎他们从电器残骸里拆下来的、自认为还有用的零件和电路板，宝贝似的堆在门口，说要“研究研究，下次搞个更厉害的”。
李环音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惦记着铜镜的事。
自那晚回来后，镜面就不再温润，触手一片冰凉。
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充电甚至像以前一样用抹布擦拭，都毫无反应。
只有偶尔，在极深的夜里，他似乎才能感觉到镜体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证明它并非完全“死去”。
李环音认为，这可能是铜镜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深度休眠和修复。
这种失去最大依仗的感觉，让李环音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比面对玄冥时更加不安。
第二天上午，先是楼下的张奶奶，拄着拐杖，拎着一篮子鸡蛋上来，先是感谢了仨舅哥之前给的“驱邪符”（其实是个简单的信号干扰贴片，舅哥们的“土法高科技”之一），说多亏了这玩意儿，她家老电视才没跟着一起“蹦迪”，然后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问：
“小李啊，听说……你们是在搞什么……量子研究？能治我这老寒腿不？”
李环音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量子红学跟老寒腿不沾边。
张奶奶刚走，对门的年轻夫妻又抱着他们那台时而花屏的智能电视来腆着脸请“李专家”给看看，是不是也“中了邪”。
李环音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是理论研究的，不会修电器。
到了下午，王熙凤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焦虑的红光，把她的平板电脑往李环音面前一杵。
“环音！你快看！咱们火了！大火特火了！”
李环音疑惑地接过平板，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血压有点升高。
屏幕上是一个知名的短视频平台，首页热门推荐里，赫然挂着好几个与他们相关的视频。点赞量最高的那个，标题极其惊悚：
【实拍！东三省某市惊现‘量子驱魔’，古典文学大佬跨界镇压电器丧尸！】
视频内容还被剪辑得极具冲击力：
开头是混乱的城市景象，发疯的家电，然后是黛玉在早期论坛上关于“诗词与量子纠缠”的发言截图（不知被谁扒了出来），配上她清雅出尘的照片；接着是宝玉在某次文化沙龙上侃侃而谈《红楼梦》哲学思想的片段；中间穿插着模糊但依稀可辨的、仨舅哥用“土法装备”对抗电器大军的手机拍摄画面；最后，画面定格在电视台大楼被强光笼罩（显然是事后补拍的素材），并配上了一段激昂的旁白：
“据悉，此次事件由神秘的‘量子红学’团队主导，他们以古典文学智慧融合前沿科技，成功化解危机！这是传统文化的胜利！也是科学创新的奇迹！”
再看评论区，简直炸开了锅：
“卧槽！真的假的？量子红学？这名字听着就牛逼！”
“那个小哥哥（宝玉）和小姐姐（黛玉）颜值绝了！他们是穿越来的吗？”
“哈哈哈笑死，那三个猛男是干啥的？带电指虎？圣水喷壶？这装备太草根了吧！”
“我证明，我当时就在现场！那个拿砍刀的大哥贼猛，一刀一个冰箱怪！”
“只有我注意到，他们领头的那个教授看起来挺普通的吗？果然高人都不显山露水。”
“@XX大学，你们美术系还教这个？现在转系还来得及吗？”
“弱弱地问一句，这‘量子红学’考研考哪几科？”
“肯定是炒作！现在的网红为了火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管是不是炒作，能把《红楼梦》和打怪兽联系起来，这脑洞我服！”
李环音手指颤抖着往下滑，又看到了更多衍生内容。有人把黛玉吟诗的画面和电器爆炸的镜头混剪，配上了燃爆的BGM，称之为“知识就是力量”；有人把王熙凤拿着喇叭喊话的片段做成了表情包，配文“都给老娘让开”；甚至还有人根据有限的信息，开始“人肉”他们的背景，各种离奇的猜测层出不穷。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李环音感觉一阵眩晕。
视频里的他们，被塑造成了一群神秘、强大、甚至有些搞笑的“都市奇侠”，这与他们狼狈不堪、提心吊胆的实际情况相差何止万里。
“你慌什么？”
王熙凤一把抢过平板，眼睛亮得吓人，道：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环音！知名度就是生产力！你看看这流量，这关注度！咱们那个‘大观园文化传媒’，想不火都难啊！时代弄人，时代弄人呢，嘻嘻嘻……我已经联系了好几家广告商和节目组了，开价都不低！”
接下来，王熙凤又兴奋地规划着道：
“趁着这波热度，咱们得赶紧把牌子立起来！黛玉可以开个古典文化直播间，宝玉就当形象大使，仨舅哥……嗯，可以搞个‘赛博安保’体验课！你，就安心当你的‘量子红学之父’，负责镇场子！”
李环音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刚想反驳，手机又响了。
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时，对方自称是某国家级科普杂志的编辑，想邀请他就“量子红学与现代社会”写一篇专栏文章。
他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挂断电话，还没喘口气，又一个电话进来，是某知名高校的学术论坛发起人，想请他去做一场讲座。
紧接着，陈主任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语气比之前更加严肃：
“李教授，网上的舆论看到了吧？影响很大，也很复杂。有关部门已经注意到了。你们最近……低调一点，尽量不要接受媒体采访，等我们这边的统一评估出来再说。”
放下电话，李环音看着窗外。
楼下不知何时又聚集起了一些举着手机的人，对着他们家窗户指指点点。
林宇人紧张地拉上了窗帘，嘴里嘟囔着：
“死鬼，都怪你，成天就想着出名，这下安逸了？出门买个菜都被人围着看……”
宝玉和黛玉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也带着茫然。
宝玉看着平板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视频，眉头微蹙：
“这……便是此世的‘名声’么？未免过于喧嚣了些。”
黛玉则轻轻叹了口气：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环音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危机似乎过去了，但一种新的、无形的压力，正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爆火”，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他看了一眼胸前依旧沉寂的铜镜，心中一片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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