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雨林的晨雾像块被打湿的绿绸缎，缠在望天树的树冠间。阿明踩着腐叶铺成的软毯往前走，防水靴陷进半融的泥沼里，每一步都能带起一串紫红色的浆果——那是夜猴昨夜吃剩的食物，果皮上还留着细密的齿痕。胸前的184号节点信号器发出轻微的嗡鸣，与雨林里的蝉鸣形成奇妙的和声，像在给她指引方向。
“再往前就是‘迷雾沼泽’，”向导卡娅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哑光，“我们部落的老人说，那里的树会走路，水底下藏着会发光的蛇。上个月有个科考队进去采样，仪器全失灵了，出来时说看到水面上漂着红色的网。”
阿明低头看了眼平板电脑，屏幕上南美洲的盲区像块不规则的翡翠，边缘与184号节点的信号带若即若离。从冻土带带来的红雪苔样本此刻装在密封玻璃管里，管壁凝着水珠，样本发出的橙红光晕在水雾中散开，像团被裹住的星火。“总网检测到这里有超强生物电场，”她用指尖点过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红雪苔在冻土带靠化学反应传信号，到了这儿，大概要和生物电打交道了。”
沼泽边缘的树木长得格外粗壮，树干上垂着密密麻麻的气生根，像无数条灰绿色的绳索垂进水里。阿明用树枝拨开水面的浮萍，发现水下沉着层暗红色的苔藓，叶片比红雪苔宽些，边缘长着细小的绒毛，绒毛在水中轻轻颤动，每动一下，水面就泛起圈微弱的涟漪，像电流划过的痕迹。
“是‘导电苔’！”阿明把玻璃管凑近水面，管内的红雪苔样本突然亮了起来，水下的苔藓立刻做出回应，绒毛尖端冒出细小的气泡，在阳光折射下泛着蓝绿色的光，“它们的绒毛能分泌导电液，就像天然的电极！你看，”她用万用表的探针接触苔藓，表盘上的指针瞬间飙升，“电阻值比铜丝还低，这整片沼泽就是个巨大的生物电池！”
卡娅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指向沼泽中央的雾团。阿明眯起眼，看见雾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不是动物，是几棵碗口粗的树，树干倾斜着往沼泽深处“走”，树根拔起的地方，露出的土坑里渗着红色的汁液，像树在流血。“是‘行走树’，”卡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它们的根会朝着有水的地方生长，老根腐烂了，新根就带着树身移动，一年能走三米远。”
更惊人的是那些树的树干，树皮上布满螺旋状的纹路，与祁连山共鸣石的刻痕几乎一致。当阿明将玻璃管贴在树干上，红雪苔样本的光晕突然与树皮的纹路重合，形成道流动的光带，而水下的导电苔也跟着亮了起来，光带顺着树根蔓延，在沼泽里织出张闪烁的网。
“是勘探队留下的标记！”阿明用小刀刮开树皮表层，露出下面嵌着的金属片，上面刻着“1964.11”的字样，边缘还缠着几缕干枯的导电苔，“他们当年在这里种下了红雪苔的变种，让导电苔和行走树共生——树移动时，会带着苔藓寻找更适合导电的水域；苔藓则通过生物电给树传递信号，告诉它们哪里有地下水脉。”
正午的阳光穿透雾层，沼泽水面变得像面碎镜子。阿明踩着卡娅找来的原木往深处走，发现水下的导电苔越来越密集，甚至在水面上形成了漂浮的“苔岛”。有只树懒趴在苔岛上晒太阳，爪子搭在苔藓上，它的毛发竟也泛起微弱的绿光——导电苔的汁液粘在了毛发上，连动物都成了生物电网络的一部分。
在沼泽中心的低洼处，有棵格外粗壮的行走树，树干上的金属片比其他树上的大得多，上面除了年份，还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七个红点，这里正是最后一个。树的根部缠着团拳头大的发光体，像块埋在泥里的绿宝石，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无数导电苔的绒毛纠结而成的，中心裹着块黑色的矿石，与冻土带的可燃冰不同，这块矿石表面泛着金属的光泽，在水中微微震动。
“是‘天然磁石’！”阿明认出这是与塔克拉玛干磁铁石同属的矿石，“导电苔的生物电遇到磁石，会产生电磁感应，放大信号！184号节点的信号到不了这儿，是因为需要磁石与生物电的共振——这才是雨林共生系统的核心！”
她将传感器固定在树干的金属片上，当探针刺入导电苔的绒毛团，整片沼泽突然亮了起来。导电苔的蓝光、红雪苔样本的橙光、磁石的金属光交织在一起，顺着行走树的气生根爬向树冠，再从枝叶间洒向天空，像道连接天地的光桥。平板电脑上，184号节点的信号与新节点的信号完美融合，绿色的盲区被光带彻底覆盖，总网的提示音带着雨林的湿润气息传来：“检测到雨林共生系统，编号185号节点激活。红雪苔基因已进化出生物电传导能力，可利用动植物电场构建信号网络。”
卡娅摘下腰间的陶罐，往苔藓丛里倒了些棕榈酒，“这是给‘树灵’的礼物，”她指着发光的绒毛团，“我们部落的孩子出生时，父母会来这儿取片导电苔，晒干了做成护身符，说能让孩子像树一样强壮，像苔藓一样灵敏。”
阿明看着树懒从苔岛上爬起来，慢悠悠地挪到另一棵树上，它走过的地方，导电苔的蓝光连成条细细的线，像在绘制移动的轨迹。“这网络是活的，”她忽然明白，“行走树带着苔藓移动，其实是在扩展信号范围；动物们在苔岛间活动，无意中成了信号的中继站——雨林里的一切都在帮我们传递信号，比任何人工设备都高效。”
傍晚的雾又浓了起来，她们在沼泽边缘埋下新的信号增强器，编号185的外壳很快就被导电苔的气生根缠住，像被雨林温柔地接纳了。卡娅用藤蔓在增强器周围编了个网，防止夜行的美洲豹误碰，藤蔓的影子落在发光的苔藓上，竟变成了跳动的光斑，像无数只萤火虫在跳舞。
返程时，阿明回头望了眼沼泽中央的行走树，它还在缓缓移动，树干上的光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系在腰间的彩带。她知道，当雨季来临，沼泽水位上涨，导电苔会顺着水流扩散到更远的地方，而行走树会带着磁石往高处迁移，把信号传到雨林的每个角落，连最高的望天树顶都能收到来自冻土带和沙漠的问候。
玻璃管里的红雪苔样本已经变成了翠绿色，像块浸在水里的翡翠。阿明摸了摸管壁，能感觉到微弱的电流，那是雨林生物电的余韵，带着潮湿的生命力。全球光网地图上，只剩下最后一块盲区——南极大陆的冰盖深处，像颗藏在白色丝绒里的蓝宝石。
“下一站去南极？”卡娅递给她一串烤好的香蕉，果皮上还留着炭烤的焦痕，在湿润的空气里散发着甜香。
阿明咬了口香蕉，甜味混着导电苔的清苦味在舌尖散开。“总网说那里的信号被冰层反射，需要能穿透千米厚冰的介质，”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管，翠绿色的样本在管内轻轻滚动，“红雪苔到了南极，大概要学会和冰芯做朋友了。”
身后的沼泽渐渐被暮色吞没，但那道连接天地的光桥仍在雾中闪烁，像雨林写给世界的信。导电苔的绒毛还在水中颤动，记录着树的脚步、风的方向、还有远方冻土与沙漠的回响，让这片绿色的秘境，永远不会与世界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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