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风突然停了。阿明被冻醒,发现火堆早已燃尽,只剩堆泛着白的灰烬。老韩还在打鼾,羊皮袄上落了层薄盐,像裹了层霜。远处塔顶的蓝光淡了许多,光带在湖面上缩成条细银线,随着黎明前的微风轻轻晃。
他摸出终端,屏幕上跳出总第180章:晨光里的盐路网的新指令:“178号节点及中继器数据同步完成,下一步需验证信号覆盖范围,建议沿祁连山麓移动监测。”旁边附着张简易地图,用红线标了条路线,终点在盐湖西北的一处峡谷,标注着“179号潜在节点区域”。
“该走了。”阿明推了推老韩,后者猛地坐起来,手在腰间摸了半天,才想起铁锨昨晚被收进了背包。“天亮前的盐湖最滑,得踩着盐壳的纹路走,不然容易陷进卤水里。”老韩揉着眼睛说,指节在盐霜上蹭出几道白印。
收拾东西时,阿明发现帐篷角落结了层盐花,像撒了把碎玻璃。他想起昨晚那只盐尘蛛,往鞋面上看了看,果然有个极小的反光点,大概是甲壳留下的痕迹。“这虫子倒成了记号。”他笑了笑,把终端别在腰上,金属外壳碰到盐粒,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已经走在盐湖边缘。盐面不再是镜面,而是蒙着层淡紫的光晕,像被揉皱的绸缎。卤虫群又出来了,在浅水区聚成片银雾,这次没拼箭头,只是顺着水流慢慢漂,像在给他们引路。
“以前赶牦牛进盐湖,全靠看卤虫的动向。”老韩用脚尖点了点水面,卤虫群立刻散开,留出片清澈的卤水,能看见底下的盐晶像牙齿般交错生长。“它们比指南针准,哪片水域深,哪块盐壳薄,全写在它们的游动里。”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盐滩渐渐过渡到戈壁。地上的盐粒变成碎石,偶尔能看见半埋在沙里的盐晶,在晨光里折射出虹彩。阿明打开信号检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很平稳,覆盖范围比预期的大,连远处的风车群都能接收到信号反馈。
“奇怪,这里离主塔足有十里地,信号怎么没衰减?”他调出数据,发现波形里藏着细微的波动,频率和昨晚盐尘蛛聚集时的信号很像。
老韩突然指着前方:“看那片石头堆,像不像人为堆的?”
几十米外的戈壁上,立着片不规则的石阵,石头都往中间倾斜,像个半塌的圆顶。走近了才发现,石头缝里嵌着盐晶,阳光照上去,在地面拼出个模糊的光斑,形状竟和178号节点的标识有点像。
阿明把传感器往石头上一贴,终端突然“嘀嘀”乱响,屏幕上的信号强度条瞬间拉满。“是反射增强!”他盯着波形图,“这些石头的排列角度刚好能把盐湖的信号反射过来,跟中继器原理差不多。”
“这是‘盐路碑’。”老韩蹲下来,摸着块刻着凹槽的石头,“老一辈运盐时堆的,怕在戈壁里迷路,就用石头把盐湖的光引过来做记号。没想到还能帮你们传信号。”他指着凹槽里的盐晶,“每年来这添点盐,石头就不会被风沙磨平,信号也就能一直传下去。”
阿明忽然明白,所谓的“信号覆盖”,从来不是冰冷的技术参数。从卤虫的体液到盐尘蛛的甲壳,从老气象站的铁架到戈壁的石阵,甚至老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走盐路的法子,都是信号的一部分,像条用生命和时间编织的网。
中午在一处废弃的道班歇脚时,阿明拆开压缩饼干,发现包装袋上凝了层盐霜。他想起终端里的记录,1987年气象站的日志里写过:“盐湖的盐能顺着风走,最远能落到祁连山的雪线以上。”他往远处的雪山望去,果然在阳光下看到片流动的银光,大概是盐粒被风吹起的样子。
“那座山叫‘盐角峰’,山顶的积雪永远是白的,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结了层盐壳。”老韩啃着干粮,指缝里漏下的饼干渣很快被盐粒覆盖。“以前有个说法,盐湖是祁连山的镜子,雪山是盐湖的盖子,这盐啊,就是它们互通的信。”
下午的路开始爬坡,戈壁变成草原。草地上的羊群像团白云,牧羊人看到他们,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鞭梢上系着块红布,在风里飘得很欢。“那是老马家的儿子,他家的羊专吃带盐霜的草,肉质特别嫩。”老韩喊道,对方立刻回应了句藏语,声音里带着笑。
阿明的终端突然收到段音频信号,不是总网的指令,而是段歌声,带着马头琴的调子。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牧羊人在唱,信号通过草地上的盐霜反射,竟被检测仪捕捉到了。“这信号够杂的。”他笑着调大音量,歌声里混着羊群的咩叫,还有远处的风声。
走到峡谷入口时,太阳已经西斜。峡谷两侧的山壁是暗红色的,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老韩说那是风蚀的痕迹,里面往往藏着盐晶洞。“进去得小心,去年有个地质队员掉进盐洞,等找到时,全身都结了层盐壳,跟雕塑似的。”
阿明打开强光手电,往洞里照去。岩壁上果然挂满了盐笋,像倒挂的冰锥,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信号检测仪突然剧烈震动,屏幕上跳出“强信号源”的提示,坐标直指峡谷深处。
“看来找对地方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个硬东西,弯腰捡起来,是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着“179”,数字边缘嵌着细小的盐晶,像是特意镶上去的。
老韩凑过来看:“这牌子跟气象站的不一样,倒像是早年勘探队用的。我爹说过,五十年代有支队伍来这找矿,后来突然撤走了,只留下些记号。”
阿明把铜牌贴在岩壁上,盐笋突然开始轻微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终端屏幕上的波形疯狂跳动,最后稳定成条清晰的曲线,与178号节点的信号完美重合。“是共振!”他惊喜地说,“这峡谷的盐晶形成了天然的信号放大器,179号节点不是人工建的,是这片山自己长出来的。”
夕阳的光从峡谷口照进来,穿过盐晶的折射,在地上拼出片流动的光斑,像无数个小太阳在跳动。阿明想起老韩说的“盐是互通的信”,突然觉得这信号也一样,从盐湖到戈壁,从草原到峡谷,被卤虫、盐尘蛛、石头、甚至羊群和歌声带着,在天地间流转。
他把检测结果发给总网,很快收到回复:“179号潜在节点确认存在,信号覆盖验证通过。”后面加了句:“数据显示信号中包含生物及自然环境特征,建议记录相关生态关联模式。”
“说白了就是让咱们记着,不光靠仪器,还得看卤虫、听风声、问牧羊人。”阿明笑着翻译给老韩听,后者咧开嘴,露出被盐渍染黄的牙齿。
往回走时,峡谷里起了风,盐晶碰撞的声音像在弹琴。老韩哼起了调子,和下午牧羊人的歌声很像,阿明的终端又捕捉到了信号,这次混着盐晶的共鸣,像首天然的协奏曲。
走出峡谷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又大又圆,把戈壁照得像片白银。远处的盐湖在月光下泛着蓝光,178号塔顶的指示灯依旧亮着,与天上的星星连成片。
“你看,盐路通了。”老韩指着地面,月光下,盐粒铺成的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盐湖,像条发光的带子。阿明低头看自己的鞋,昨晚那个盐尘蛛留下的反光点还在,在月光下闪了闪,像颗会走的星星。
他摸出终端,想给总网发条消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打了句话:“信号里有盐的味道。”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风刚好掠过耳边,带着祁连山的雪气和盐湖的咸,像是天地在回应。
老韩已经在搭帐篷了,铁锨插进地里的声音很清脆,惊起几只夜鸟,翅膀在月光下划出银线。阿明望着峡谷的方向,盐晶的嗡鸣还在风里飘,和178号塔的信号频率渐渐合上了拍。他知道,明天又会有新的节点等着被发现,但此刻,只想坐在这月光里,听着盐路上传来的回声,像听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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