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贾张氏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热气从碗口往上冒。她没穿平时那件深蓝头巾,头发乱着,眼皮浮肿,像是整夜没睡。她低头看了看脚前的青砖,又抬头望了望秦守平的屋门,脚步迟缓地往前挪。
院里静得很。
王婶蹲在洗衣盆边,搓衣板停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贾东旭靠在院角墙根,烟头夹在指间,火光一明一灭。聋老太太坐在门槛上,拐杖横在腿上,目光落在那碗上,没动。
贾张氏走到秦守平门口,站定。
她没敲门,也没喊人,只是把碗往前递了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守平……婶子给你炖了点汤。”
屋里没动静。
她手微微发抖,碗沿的热气扑在她脸上,却没让她缓过来。她嘴唇动了动,又说:“昨儿……是我没管住嘴,吵了架。你别往心里去。”
门开了。
秦守平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站在门框里。他没看她,视线落在她手上那碗汤,停了两秒,才抬眼。
他没接。
贾张氏僵着,手举得有些吃力,可她不敢放下。
“这汤,”秦守平开口,声音不冷不热,“您炖的?”
“……是。”她点头,“鸡炖的,加了红枣。”
“哦。”他轻轻应了声,伸手接过碗,动作很慢,像在掂量什么。
他低头看碗。
汤面浮着几片油花,底下是浑浊的褐色汤底。他没闻,也没喝,目光顺着碗沿往下滑,最后停在碗底。
那里有个刻痕。
一个歪歪扭扭的“秦”字,刀痕浅,边缘被磨过,像是多年使用留下的旧迹。
他手指在碗底轻轻一划。
这碗,他认得。
母亲活着时,家里有四只一模一样的汤碗,碗底都刻了“秦”字,是祖上传下来的。六十年代初家里遭过一次翻箱倒柜,三只被砸了,只剩一只,后来也不见了。他一直以为早被人拿去换粮票了。
现在,它出现在贾张氏手里。
他抬头,看着她:“婶子,这碗……您从哪捡的?”
贾张氏一愣。
她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张了张嘴,声音发虚:“我……我记不清了,老物件了,搁柜子里好些年。”
“哦。”秦守平还是只应了一声,把碗端进屋,放在桌上,离自己远一点。
他没喝。
贾张氏站在门口,手垂下来,指节发白。她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堵住了。她看着那碗,又看看秦守平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屋子冷得吓人。
她转身走了。
脚步快,像是逃。
王婶一拍搓衣板,冷笑出声:“贾大娘,您可真能耐啊!偷人家祖传的碗,还拿来赔罪?您当守平是傻的?”
没人接话。
贾东旭掐灭烟头,扔在地上,脚尖碾了碾。他抬头看了秦守平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没说话。
秦守平关上门。
他站在桌前,盯着那碗。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像风吹过井口——
“支线任务‘瓦解贾家’完成,奖励随机老物件。”
他没动。
三秒后,他又听见——
“奖励:1978年产‘飞跃’牌收音机一台,藏于院外北墙下第三块松动砖内。”
他闭了闭眼。
系统从不说话,也从不解释。它只给信息,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等他自己去捞。
他没急着出门找收音机。
他先走到床边,从床板下抽出一个旧木盒,打开,里面是几份房契、一张粮票、还有一本《八极拳》手抄本。他把汤碗放进盒里,合上盖子,重新塞回床下。
然后他出门,推车出了院。
北墙外是条窄巷,堆着些破筐烂桶。他把车靠墙一立,蹲下身,手指顺着墙缝摸。第三块砖果然松动,他一抠,砖掉了,露出个土坑。
坑里有个油纸包。
他拿出来,打开——是台深灰色收音机,外壳完好,旋钮上贴着“飞跃”标签,背面还印着出厂编号。
他拧了拧旋钮,没电。
但他知道,这东西值钱。七十八年的飞跃收音机,现在市面上早没了,黑市能换两百块以上。更重要的是,它带着时代印记——七八年刚改革开放,这种收音机是干部家庭才有的稀罕物,谁家有,谁就有背景。
他把收音机揣进夹克内袋,推车回院。
贾张氏没再露面。
贾东旭还在院角坐着,换了支烟。他看见秦守平回来,手顿了顿,烟点歪了,烧到手指才甩开。
秦守平没理他,进屋把车靠墙支好,转身去井台打水。
王婶还在洗衣,见他过来,低声说:“她刚才回屋就摔了扫帚,骂你心狠。我说你心狠?你要是心狠,早把她送派出所了。”
秦守平舀水,没接话。
“她现在怕了。”王婶搓着衣服,“易中海要跑,她儿子又嘴漏,她一个女人,扛不住。送碗汤,是想求你别追究。”
秦守平把水倒进盆,毛巾浸湿,擦了把脸。
“她不该下毒。”他说。
王婶手一停。
“你说啥?”
秦守平拧干毛巾,声音很平:“六二年那会儿,我爹没得罪人。她偷粮,我爹没揭发,反倒借她半袋米。结果她为了那点地皮,往水里下药。人死了,她还说是我爹自己身子弱。”
王婶脸色变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低头搓衣服,搓得更用力了。
秦守平走回屋,坐下,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和纸,写了个地址:鼓楼西街17号,老中医陈德海,已故。
他记得贾东旭醉酒那天提过这名字。
他把纸条折好,夹进《八极拳》本子里。
这时候,聋老太太拄着拐来了。
她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抬起手,掌心朝上,比了个“好”字,然后咧嘴一笑,牙都没几颗。
秦守平站起来,冲她点头。
她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回西厢房。
王婶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连她都懂。”
秦守平没答。
他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把收音机放进去,盖上。抽屉关上的瞬间,他听见院外有脚步声。
抬头看,贾东旭进了院。
他没往自己屋走,而是停在秦守平门口,站了两秒,忽然开口:“那碗……是我妈从你家老柜子底下翻出来的。她说……是你爹死后,她顺手拿的。”
秦守平看着他。
“她藏了三十多年。”贾东旭声音哑,“昨晚她翻箱倒柜找别的东西,又看见这碗,吓哭了。她说……怕你认出来。”
秦守平没动。
“她不是真想赔罪。”贾东旭低头,“她是怕你查到更多。”
秦守平点了下头:“我知道。”
贾东旭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认。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只吐出一句:“……我爹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她不坏,就是……怕穷,怕没地方住。”
秦守平看着他:“她可以道歉。”
“她拉不下脸。”贾东旭苦笑,“她一辈子就靠那点狠劲活着。”
“那她活该。”秦守平说。
贾东旭没反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走了。
秦守平坐回桌前。
他从床下取出木盒,打开,拿出汤碗,翻来覆去地看。碗底的“秦”字在光下显得更清晰了,像是被人用小刀一点点刻上去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
他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块放大镜——这是前几天签到门墩时得的,原是民国镖师验银用的。
他用放大镜照碗底。
在“秦”字右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另一个字的残笔。
他眯眼细看。
那像是个“军”字的起笔。
他手指在那划痕上停了两秒。
然后他把碗放回盒里,合上盖子。
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眼东厢房。
易中海的窗帘拉着,屋里没动静。
他知道,这局还没完。
但他也知道,贾家,已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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