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推门时，袖口蹭上门框的灰。
他没拍，只把卫衣帽子往后一扯，顺手用指节抹了过去。
场务小姑娘抬头，对讲机差点脱手。
“江老师？您怎么来这么早？”
“睡不着。”他笑了笑，“包子吃了三个，再躺下去真成球了。”
她噗嗤一声，赶紧捂嘴。
他接过工作证，低头看编号：G13。翻到背面，是张“嘉宾动线图”。瞄一眼，塞进裤兜。
录影厅还在调灯。
轨道车在头顶滑动，嗡声轻得像呼吸。
他沿着边道走，路过音响组，听见一句：“导播刚说，何老师点名江屿坐C位，临时调的。”
脚步没停。
假装没听见。
角落坐下，从包里掏水。拧开喝一口，凉得他喉结一颤。
手机震了下。
林飒：【别乱接梗。今天主题是“动物性格”，不准说“我是咸鱼”。】
他回了个“嗯”。
锁屏前，瞥见上一条聊天记录——周野问：“沈知意点赞那条，要不要回应？”
他回：“她点她的，我活我的。”
热搜早刷不到了。
他不在乎。
工作人员开始喊人。
嘉宾陆续进场。
他不动，直到助理走过来：“江老师，走位了。”
他点头，起身拍了拍裤腿，跟着进了主舞台区。
灯亮。
音乐起。
观众的欢呼像潮水漫上来。
他站在位置上，眯眼适应强光。
何灵的声音稳稳响起：“欢迎来到《快乐大本营》！今天我们请来一位特别嘉宾——江屿！”
掌声炸开。
镜头切到他。他抬手挥了挥，表情自然，不笑，也不冷。
游戏环节过去。
“性格动物”问答开始。
何灵扫视一圈：“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自己，你会选什么？”
前面有人说“猎豹”，有人说“狮子”，还有人说“老黄牛”。
轮到江屿。
他张了嘴，又闭上。
那一瞬，脑子里像有人轻轻推了一下。
他顿了半秒。
“变色龙吧。”
全场静了一瞬。
连弹幕都卡了半拍。
何灵挑眉：“哦？为什么？大家可都记得你是‘佛系战神’，树懒都不够懒，怎么突然变爬行动物了？”
江屿笑了笑。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麦，又抬眼看向观众席。
“树懒是真懒。”他说，“变色龙不一样。它变色不是为了躲，是为了活。环境变了，它就跟着变——但本质没变，还是那条小蜥蜴。”
有人笑。
没人打断。
他继续说：“做综艺也像这样。你想说真话，但不能只说真话。你得让人听得进去，还得听得出味儿来。太硬了，像装深沉；太软了，又像讨好。所以得调个色。”
现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炸开。
何灵接话：“这话有层次啊！”
导播立刻切观众反应。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录屏，边点头边说：“这话说得太准了。”
弹幕刷屏：
“江屿开窍了？”
“这是综艺还是哲学课？”
江屿没接话，只笑了笑，把麦递回去。
下一环节前，他喝了口水。
旁边嘉宾拍他肩：“你那句‘调个色’，导播说要剪成预告slogan。”
他嗯了声，没多问。
录制结束。
他从后台往外走。
路过剪辑室，听见里面放刚才那段，配字幕：“真实也得让人听得进去。”
他脚步顿了顿。
没敲门，也没停。
继续走。
林飒在出口等他，手里拎着保温杯。
一看见他，递过来：“喝点姜茶，空调太冷。”
“我不冷。”他接过，没喝，“就说了几句话，不至于。”
“不至于？”她冷笑，“节目组刚私信我，导演想签你常驻。”
“别签。”他拧开杯盖，吹了口气，“常驻太累。我只想随缘。”
林飒盯着他看了两秒：“你今天说话，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
“以前你说话像随手扔飞镖，歪了也不捡。今天……像是瞄过再扔的。”
江屿低头看保温杯里的姜片，轻轻晃了晃。
“我没瞄。”他说，“就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这么说更顺。”
林飒没再问。
她知道问也没用。
停车场。
江屿刚拉开车门，手机震了。
他掏出来看。
锁屏浮出提示：
【语言艺术修饰·已解锁】
【缘分值+0.4，累计7.2/10.0】
他看了两秒，划掉。
“怎么？”林飒问。
“没事。”他坐进车里，“就是觉得今天这话说出来，比我想的清楚。”
林飒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你要是以后每期都这样，我可能真得考虑接常驻了。”
“别。”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我说话顺，是因为我想说。要是哪天变成‘必须说’，那话就不顺了。”
车驶出车库。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
他没睁眼，抬手挡了挡。
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推门下车，回头说：“明天我去趟书店。”
“买什么？”
“费里尼的书。”他笑了笑，“上次有人建议我看的。”
林飒点头，没多问。
车子开走。
江屿走进小区。
路过便利店，收银小妹探头：“江老师，今天上节目了吧？我妹刚发我片段！”
“哪段？”
“你说你是变色龙那段！”她眼睛发亮，“她说你终于不装咸鱼了！”
江屿笑出声：“我什么时候装过？”
“你直播不是天天说‘我只想躺平’？”
“躺平是状态，不是人设。”他顺手拿瓶水，“真躺了，谁还来录节目？”
小妹愣住，猛地拍大腿：“这话我得发朋友圈！”
他扫码付款，拎着水走了。
到家。
卫衣脱下，搭椅背。
电脑打开，搜“费里尼电影推荐”。
页面跳出一堆影评。
他点开一篇叫《小丑的眼泪》的长文。
看到一句：“真正的表演，是从藏起情绪开始的。”
盯着看了几秒。
关掉网页。
打开文档，新建空白页。
光标闪。
他没打字，只是看。
手机又震。
周野发来群消息：【快本剪辑流出，你那句“调个色”被做成表情包了，配文是“当代说话艺术”。】
他回了个“嗯”。
下一秒，沈知意私信弹出：【“调个色”——这个说法很有趣。】
江屿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停在键盘上。
他打字：【颜色调不对，观众会觉得你在演。】
发送。
对面没回。
他放下手机，走到阳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夜风吹来。
楼下有孩子骑车，笑声断断续续。
手机又震。
他拿起来看。
沈知意回了：【那你现在是在演，还是在说？】
江屿盯着那句话，嘴角动了动。
他打字：【你说呢？】
发送。
他没等回复。
手机倒扣在桌上。
转身进屋。
桌角的水瓶里，半片柠檬缓缓沉到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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