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家老宅的厨房还亮着灯。
煤气灶上砂锅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米粒在温火中翻滚出乳白的浆汁,像一场持续了七夜的无声告解。
厉夜寒坐在老旧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活像个参加庭审前自我检讨的被告。
他面前摊着一本手抄本——《糯米粥火候表》,纸页边角已卷,字迹从最初的工整到后来的潦草,再到昨夜那一行几乎戳破纸背的“第七日,未见,粥温63℃,她没说凉”。
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妄双手插在黑色卫衣兜里,肩宽腿长地靠在门框上,眼神像X光扫过厉夜寒的脸:“我妈说,守火的人,得先学会等。”
厉夜寒没抬头,笔尖顿了顿,补上一行小字:“苏妄现身,威胁指数SSS,疑似携带格斗手套。”
“你倒是记挺细。”苏妄冷笑,走到对面坐下,从背包里抽出一本《如何用一碗粥挽回前女友的100种心理暗示》,啪地拍桌上,“知道我妹为什么让你煮粥吗?不是因为饿,是因为你当年甩她那天,她说想喝你煮的皮蛋瘦肉粥,你回了一句‘助理会安排’。”
厉夜寒握笔的手猛地一颤。
“你安排的是外卖打包盒,她收到时粥都馊了。”苏妄眯眼,“现在,她让你自己烧火、淘米、看火候,一锅不行就七锅。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情感闭环重建’。”
厉夜寒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水泥地:“……她有没有说,第八锅?”
“没有。”苏妄站起身,临走前踹了下桌腿,“但老周说,昨晚她工坊的AI语音助手自动生成了一条草稿:‘茶,凉了。’”
厉夜寒瞳孔骤缩。
那一夜,他抄完最后一行记录,把本子轻轻合上。
窗外月色如霜,厨房只剩砂锅低吟,像某种古老的赎罪仪式。
第二天清晨六点整,苏糯米推门进来。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卫衣,头发乱糟糟扎成小揪揪,手里还捏着半截未完成的手办工具。
目光扫过灶台,她没看厉夜寒,只对老周说:“他熬的,你先尝。”
老周端起碗,喝了一口,细细咀嚼三秒,点头:“火候稳了。”
苏糯米这才接过第二碗,坐到小木桌旁,吹了吹热气,小口啜饮。
粥香弥漫,她忽然轻声道:“下次,别抄表,用心记。”
厉夜寒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低低应了句:“……好。”
她没再看他,转身回了工坊,留下一句语音消息自动发送——
“米泡好了。”
从此,每天一条。
“水开了。”
“火小点。”
“锅盖别盖太紧。”
厉夜寒开始随身携带电子温控计时器,手机设了七个闹钟,微信置顶变成了“糯米粥应急预案”。
他甚至在律所开了个匿名心理门诊号,只为问医生:“持续做同一件事七天以上,算执念还是疗愈?”
而赵秘书发现异常,是在第八天下午。
她去整理厉夜寒的办公桌抽屉,准备归档一份跨国并购案文件,拉开最下层时,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是个保温杯。
她拧开一看,里面残留着半杯发灰的粥渍,边缘还结了层膜。
她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后仰式昏厥。
“厉律?这……这是?”
厉夜寒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深海:“放回去。”
“可这是……食物?在您这种连咖啡都要精确到毫升的人桌上?!”赵秘书声音都在抖,“而且……我查过监控,您连续七天凌晨三点出现在苏宅厨房。全律所都在传,说您被下了降头,还是糯米降头。”
厉夜寒摘下眼镜,用袖口慢条斯理擦了擦,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不是降头。”
“那是?”
他戴上眼镜,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晨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重启。”赵秘书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掉进碎纸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厉夜寒最近开庭时眼神里都带着烟火气——不是熬夜熬出来的,是熬粥熬出来的。
“厉律师,您这已经不是失恋修复,而是沉浸式角色扮演了。”她语重心长地说,“要不咱们来点实际的?比如送花、写情书、来一段雨中跪地告白?全网都等着拍短视频呢!”
厉夜寒只是不紧不慢地把文件夹对齐桌沿,边角误差不超过0.5毫米,就像他的人生信条一样精准而无情。
他淡淡地说:“她不喜欢戏剧性的事情。”
“可您现在这样,跟电子宠物有什么区别?每天定时烧火、看火候、记录温度,连说梦话都在背《米水比例黄金法则》!”赵秘书越说越激动,“而且——您真的喝过自己熬的粥吗?”
厉夜寒停顿了一下。
他没喝过。
他只负责煮。
七天,七锅粥,每一锅都准时送到苏家厨房的小木桌上,就像一场无声的忏悔仪式。
而她从没当着他的面吃完一碗粥。
直到那天清晨她说“米泡好了”,才真正给了他一个开始赎罪的机会。
赵秘书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忽然觉得这位向来冷酷无情的律政阎王,此刻竟有点像被退学三次还不敢告诉家长的考研人。
“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她压低声音说,“我昨天查了苏小姐工坊的智能系统日志……她给那口砂锅装了人工智能温控联动装置,炉火一灭,她的手办《终章》底座的小灯就会熄灭。现在那灯……已经亮了整整八天。”
厉夜寒指尖微微颤抖,钢笔在合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终章》是苏糯米的最新作品,一个背影模糊的男人站在虚掩的门前,门缝透出温暖的光。
业内疯传这是她为“某位负心人”量身打造的告别之作。
可没人知道,底座那盏小灯,其实是连接现实的信号塔——只要炉火未熄,灯光就不会灭。
陆策来测试联动系统时,盯着那盏微光啧啧称奇:“糯米,你这是变相给他发‘家庭无线网络密码’啊?‘欢迎回家’四个大字都快刻在你脸上了。”
苏糯米头也不抬,正用镊子调整手办睫毛的角度,听了这话轻轻摇头:“我不是给他一个家。”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触碰灯芯,像是在安抚某个看不见的灵魂。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可以回来的地方。”
当晚,厉夜寒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望着那口还在余温中散发着热气的砂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扇门后的世界,从来不是靠钥匙打开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工坊那扇老旧的木门,锁芯早已锈迹斑斑,轻轻一推就会吱呀作响。
就像某些被遗忘的入口,等着某个笨拙的人,用三天三夜去读懂它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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