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窗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苏念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刚触到微凉的耳垂，就听见讲台上传来粉笔头砸黑板的脆响。
“苏念！”班主任的保温杯重重墩在讲台上，搪瓷表面映出全班同学转向她的目光，“这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你打算画到明年夏天？”
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苏念慌忙低下头，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斜的线，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江熠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片梧桐絮，他转笔的手指顿了顿，笔杆在指间转出个利落的圈，最后稳稳落回笔记本上。
那是开学第三周，苏念第17次在数学课上走神。
下课铃刚响，林薇薇就从隔壁班窜过来，胳膊肘撞开苏念堆在桌角的练习册：“看见没？刚才江熠又帮你挡粉笔头了。”她用下巴点了点讲台上滚动的白色粉笔头，“老班那准头，不练投篮可惜了。”
苏念把练习册往抽屉里塞，指尖触到硬壳封面时顿了顿。那是上周运动会捡的，江熠落在跳高垫旁的物理竞赛笔记，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市一中”校徽，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她本来想周一就还，却在早读课看见他被一群男生围着讨论篮球战术，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念念？”林薇薇突然拽她的胳膊，“快看走廊！”
苏念抬头时，正撞见江熠被体育委员勾着脖子往楼梯口走。他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操场的草绿。经过她们班门口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侧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念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江熠的眼睛很亮，瞳仁是浅褐色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转开视线，跟着体育委员消失在楼梯拐角。
“完了完了，”林薇薇捂着嘴偷笑，“你脸红得像食堂的番茄炒蛋。”
苏念把脸埋进臂弯，鼻尖蹭到校服领口，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的气息。这味道让她想起昨天午后，江熠帮值日生搬饮水机时，她正好抱着作业本从水房出来。他侧身让她过去，白衬衫的袖口扫过她的手背，留下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像电流般窜到心口。
午休铃声响起时，苏念抱着笔记本往图书馆走。刚转过教学楼拐角，就看见江熠站在梧桐树下，指尖夹着本物理习题册，正低头听同班女生说话。那女生扎着高马尾，手里晃着瓶冰镇可乐，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苏念的脚步顿住了。图书馆的台阶在脚下延伸，她忽然不想上去了。
“苏念？”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念猛地转身，撞进江熠带着笑意的目光里。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习题册夹在胳膊底下，白衬衫前襟沾着片梧桐叶。
“你的笔记。”他伸手递过来个蓝色文件夹，“上周运动会谢谢你捡了。”
苏念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本物理笔记，封面上的汗渍已经被她摩挲得有些模糊。她慌忙把笔记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
“没、没事。”苏念的声音有点发颤，“里面的公式写得很清楚。”
江熠低头看着她递来的笔记，喉结轻轻动了动：“你看得懂？”
“嗯……”苏念的脸又开始发烫，“之前借过竞赛班的讲义。”
风吹过树梢，卷起满地梧桐叶。江熠忽然笑了，浅褐色的瞳孔里漾着细碎的光：“那道关于匀速圆周运动的附加题，你在旁边画的小猫很可爱。”
苏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确实在那道难题旁画过涂鸦，圆滚滚的小猫顶着个问号，当时只觉得好玩，根本没想过会被他看见。
“我……”她正想解释，就看见江熠把蓝色文件夹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文件夹里是打印整齐的物理竞赛真题，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写着解题思路，字迹清隽有力，和他本人一样透着干净利落。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画着只简笔画小猫，旁边写着：“第三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画。”
苏念抬头时，江熠已经转身往操场走了。他的白衬衫在秋风里轻轻扬起，背影挺拔得像株年轻的白杨树。梧桐叶落在他走过的路上，铺成条金色的地毯。
“念念！”林薇薇不知从哪冒出来，抢过文件夹翻了两页，“我的天，江熠居然给你划重点？他可是连课代表抄作业都要看心情的人！”
苏念摸着便签上的小猫涂鸦，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触感。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上面，把那行小字照得格外清晰。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苏念把物理竞赛题摊在桌面上。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歇了，取而代之的是秋虫的低吟。她握着笔，忽然想起江熠转笔时的样子，想起他白衬衫上的梧桐絮，想起他浅褐色瞳孔里的笑意。
笔尖落在纸上，画出条流畅的辅助线。
苏念看着草稿纸上渐渐清晰的解题步骤，忽然弯起嘴角。也许这个秋天，会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
走廊里传来值日生拖地的声音，混合着远处篮球场的欢呼。苏念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梧桐叶洒在课桌上，像落了层薄薄的银霜。她把江熠给的文件夹放进书包，指尖触到硬壳封面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苏念在课桌里发现了瓶温热的牛奶，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清隽字迹：“物理老师说，早餐吃好才能算对题。”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刚好落在她的练习册上。苏念拿起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那天午后，他袖口扫过手背时留下的温度。
她咬着吸管，看着斜前方江熠的背影，白衬衫领口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梧桐絮。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苏念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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