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婆的死和那场“意外”的塌方,像一道冰冷的分界线。之前,我还能勉强告诉自己,我是在调查一桩尘封的疑案;之后,我清醒地认识到,我是在一片雷区里蹒跚前行,脚下随时可能炸开,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那枚血锈铜铃被我贴身藏好,不敢轻易示人。蛊婆临终的呓语日夜在脑中回响,但我无法仅凭这几个字就贸然去闯那个虚无缥缈的“老祭坛”。我需要更实在的、能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支点。
注意力再次回到十五年前,回到案发前。罗月琼,那个不幸的新娘,她自身是否就是那个关键的支点?她的死,仅仅是阻止她出嫁?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承载着某个必须被消灭的秘密?
驼背叔和聋婆零碎的言语中,似乎都隐晦地指向了婚礼前的不寻常。罗培英与女儿的争吵,齐天佑阴郁的态度……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这场婚姻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寨子里如今活人不多,当年案发时正值非典封山,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没出去。这意味着,如果寨子里发生过什么,知情人很可能还在寨内。
我想到了一个人——吴老拐。寨里的赤脚医生。案发后是他第一个检查的齐天佑,也是他面对无头尸身失态惊呼。非典封路,他肯定被困在了寨子里。他现在还在吗?
几经打听,才知道吴老拐还活着,依旧住在寨子东头那间破旧的吊脚楼里,靠着给人看点头疼脑热和采点草药过活。比起其他几乎自闭的寨民,他算是还能勉强沟通的一个。
我找到他时,他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捣药,一股浓郁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四周。他比我想象中要老得多,背驼得厉害,眼神倒是比那些彻底麻木的寨民多了点活气,但也掺杂着一种历经世事的谨慎和疲惫。
我依旧用那套“写书采风”的说辞,递上些带来的糖果点心。他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态度缓和了不少。
“吴叔,向您打听点旧事,还是关于月琼小姐……”我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
听到这个名字,他捣药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耷拉下去,叹了口气:“唉,那孩子……命苦啊……真是没想到……”
“听说她结婚前,好像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我试探着问。
吴老拐含混地“嗯”了一声,继续捣药,不肯多说。
“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您给她瞧过吗?”我换了个角度。
这一次,他捣药的手明显僵住了。他抬起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快速瞟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没有……小姐金贵,身子好得很……没找我看过。”
他在撒谎。虽然极其短暂,但我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心中一动,不再迂回,决定冒险诈他一下:“可我听说,婚礼前些日子,有人看见她偷偷来找您拿过安胎的药?”
“哐当!”
吴老拐手里的药杵猛地掉进了石臼里,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像是突然犯了心悸。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摔倒。
“谁?!谁胡说八道!”他声音尖厉,带着一种极大的恐惧,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没有的事!绝对没有!月琼小姐清清白白!你……你出去!出去!”
他的反应太大了,太激烈了。这根本不是被冤枉的愤怒,而是秘密被猝然戳穿的惊惶失措。
安胎药。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黑暗可能性的大门。
罗月琼婚前可能已非完璧,甚至可能已怀有身孕!
这孩子是谁的?是齐天佑的吗?如果是,为何要“偷偷”拿药?罗培英为何震怒?如果不是齐天佑的……那……
无数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我的脑海。
罗家大小姐,婚前失贞甚至珠胎暗结,这在封闭古老的村寨里,是天大的丑闻!足以彻底摧毁她的名誉,甚至危及罗家的权威!
这,是否构成了一个强烈的杀人动机?为了掩盖丑闻?
罗培英?他完全有理由为了家族颜面做出极端之事。
齐天佑?如果他知情,甚至孩子不是他的,他是否感到被欺骗和羞辱,从而动了杀机?
甚至……那个与罗月琼有私情的男人?他是否害怕事情败露?
吴老拐还在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把我推出他的小院:“走!你快走!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害我!”
我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恐惧,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后退几步,离开了他的小院。走到远处回头望,他还僵立在门口,脸色灰败,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魂灵的泥塑。
线索似乎清晰了,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如果罗月琼因孕被杀,那么砍下她的头颅,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怖?还是……为了掩盖某种更具体的东西?比如,防止有人从面部表情或某种特征上看出端倪?或者,头颅本身,承载着指认凶手的证据?
以及,那个与她有私情的男人,是谁?他是否还在这寨子里?他在这起血案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吴老拐,这个掌握着关键医疗证据(如果他确实诊断过并留有记录)的赤脚医生,成了下一个最危险的知情者。
我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同时,我也可能亲手将他推向了危险的边缘。
我抬头望向罗家大宅那阴沉的黑影,感觉那盘踞的巨兽,似乎缓缓睁开了更多双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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