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密道弥漫着浓重的海腥气和陈年的霉味，众人匍匐前行，身后吞灵卫那冰冷的金属靴踏地声虽已远去，但无形的压迫感仍如影随形。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微弱的光线和哗哗的海浪声。
出口隐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海蚀洞深处，被几块巨大的礁石巧妙遮挡。钻出洞口，咸湿的海风猛烈灌入，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吹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海面染得一片赤红，仿佛预示着未来的腥风血雨。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冰冷的水花。
短暂的沉默后，黄玉倩率先开口，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自持：“此地不宜久留，吞灵卫或许还会回来。我们需尽快离开望潮村地界。”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白小凡身上，语气稍缓，“白小哥，此次多亏你出手相助。这瓶月华露于你并无大用，反倒可能引来祸端，我便收下了。至于你的功劳……”她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刻着云纹的玉佩，“这是我家族的信物，日后若遇麻烦，可凭此到任何一座大城的‘听风阁’寻求一次庇护。”
言语虽客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打发意味。那瓶或许能缓解白氏病痛的月华露，被她轻描淡写地归于“无用之物”。
柳铁山紧握着那枚暗金色骨片，他看向白小凡，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沉声道：“多谢。我欠你一次。”他性格直率，不擅言辞，这份承诺重于千金，却也仅止于此。那株药香奇特的紫色小草，则被胡小丹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小包里，她眼神闪烁，避开了白小凡的目光，小声嘀咕：“这草毒性不明，我得好好研究研究，弄明白了再分你……”话虽如此，那紧紧护住包裹的动作却透露了她的真实心思。
白小凡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冰凉。方才共患难的些许温情，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握了握手中冰冷的玉佩，又看了看那口沉默的黑锅，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清醒涌上心头。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只能被动接受。所谓的公平，需要实力去争取。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不必了。各取所需而已。”他没有接胡小丹的话茬，也没有再看那月华露一眼，只是将玉佩默默收起。这份清醒的疏离，反倒让黄玉倩三人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看似平凡的渔村少年。
“好了好了，分赃完毕，此地凶险，速速离去为妙。”老不修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一旁传来，他和徒弟小机灵不知何时已靠在一块礁石上，小机灵正拿着根草逗弄一只横行的螃蟹。
“前辈有何打算？”黄玉倩恭敬问道。
老不修抠了抠耳朵：“老头子我四海为家，自然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至于你们几个小家伙……”他目光在白小凡和另外三人之间转了转，嘿嘿一笑，“大道朝天，各走半边。缘分到了自然再聚，缘分不到，强求也无用。不过嘛，小子，”他看向白小凡，“你那口锅，有点意思，跟着他们，麻烦少不了，是福是祸，自己掂量。”
这话看似对所有人说，实则点醒了白小凡。黄玉倩三人身份不凡，目标明显，跟着他们，无疑会成为吞灵卫的重点目标。而他自己，只是一个身怀隐秘、无依无靠的渔村少年。
黄玉倩闻言，也顺势道：“如此也好。我们需尽快返回师门禀报此地之事，路途凶险，白小哥你……”她话语未尽，但意思明显，不愿带着他这个“拖累”。
白小凡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咸涩涌入肺腑，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我自有去处，不劳各位费心。”他转身，对着老不修和小机灵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多次指点之恩。”
说完，他不再看那三人，抱着黑锅，沿着海岸线，向着与望潮村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初经世事洗礼后的坚韧。
看着白小凡远去的背影，胡小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柳铁山拉住。黄玉倩眸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老不修咂咂嘴，对身边的小机灵低语：“瞧见没，这就是现实。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小子，有点意思，经此一遭，算是有点看清这修真界的真面目了。”
小机灵歪着头：“师父，那我们接下来坑……呃，帮谁？”
“帮？”老不修嗤笑一声，“先看戏！大的，还在后头呢！”
另一边，白小凡孤身行走在陌生的海岸线上。夜幕缓缓降临，四周只剩下海浪的咆哮和呼啸的风声。他抚摸着怀中微热的黑锅，脑海里回放着这几日的惊心动魄、人心冷暖。
饥饿和疲惫袭来，他找了个避风的石缝坐下，下意识地运转起那丝微薄的混沌灵气，黑锅再次传来温和的暖流，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他拿出那本《笑忘经》，就着微弱的月光翻看。
这一次，他似乎能稍微看懂一些了。尤其是其中一句：“世道熙熙，皆为利来；世道攘攘，皆为利往。笑之忘之，不如釜底抽薪。”
他看着那口锅，又看了看远方黑暗中起伏的大海，以及更远处那片被玄吞王朝阴影笼罩的广阔大陆。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心中生根——他必须变强，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有尊严、有选择地活下去，为了终有一日，能将自己命运的方向，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估算着时间，他觉得吞灵卫应当已经远离，便起身朝着望潮村的方向走去。或许是修炼初成，或许是心绪已定，他只觉得这一路身形轻健，精神也比往日清明许多，甚至还有余力顺手捕捉了些许搁浅在滩涂上的海货。
到了家，破旧的篱笆小院安静如常，却见屋内透出昏黄温暖的灯光。他推门而入，意外地发现那邋遢老道竟也在屋内，正优哉游哉地喝着热水，小机灵则蹲在灶边烧火。而母亲白氏正坐在桌旁，脸上竟有了久违的红润光泽，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原来，老道士师徒二人先前去而复返，特意前来为他母亲诊治，不仅留下了丹药，似乎还用某种手段为她梳理了气血。白氏拉着儿子的手，笑容舒展：“凡儿，这位道长真是神仙手段，娘的病已经好多了，身子从没这么轻快过。”
老道瞅了白小凡一眼，咂咂嘴道：“小子，别高兴太早。你踏上了这条路，身怀异宝，又招惹了官府，这小小渔村是决计藏不住你了。炼气初成，灵气波动最易引来觊觎，留在这里，是给你娘招祸。”
白氏闻言，虽眼中含泪，却异常坚决地点头：“凡儿，道长说得对。娘好了，你别挂心。男儿志在四方，你既有这机缘，就听道长的，出去闯荡吧，千万别惦记家里。”
白小凡看着母亲前所未有的康健模样，又看向深不可测的老道，心中了然。他跪下来，对母亲磕了个头，又对老道郑重一揖。随后，他毅然背起那口藏匿着未来的黑锅，转身踏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而此刻，玄吞王朝深处，那座巍峨皇城之中。冰冷的万灵鼎再次轻微震动，鼎身饕餮纹路的光芒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瞬。一位身着暗金吞兽纹战甲、气息如深渊般恐怖的吞灵卫都统单膝跪地，向御座之上模糊的身影禀报：
“陛下，东海之滨灵气异动已探查，疑似与……‘笑忘一脉’残余有关。另，‘镇魂酒’所需‘灵粮’，本月缺口三成，吞天议会提请陛下圣裁。”
御座上的人影手指轻敲扶手，声音平淡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灵粮之事，让那八个宗门自己去争，去抢。朕，只看结果。至于笑忘余孽……宁错杀，不放过。”
冰冷的命令，预示着更多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这个本就灵气枯竭、在贪婪中挣扎的世界。白小凡的平凡之路，早已断绝，一条布满荆棘与阴谋的险途，正在他脚下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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