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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神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黎明碑

小说:焚神  作者:飘渺冰峰  回目录  举报

熵冢崩解的余韵尚未完全平息,曾经被扭曲黑暗笼罩的葬神之墟,迎来了久违的天光。破碎的天穹之上,阴云如同溃散的军队般退去,露出其后澄澈、高远的苍蓝色。温暖的光线洒落,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也照亮了那些曾因凝息病而凝固的身影。

一片寂静中,细微的“簌簌”声开始响起,起初零星,随即连成一片。只见荒原上、残垣边,那些覆盖在罹难者体表的灰暗晶体,正如同历经严冬后融化的冰壳般,片片剥落、碎裂,化作晶莹的粉尘,随风飘散。晶体之下,露出久违的、属于活人的肌肤颜色,虽然苍白,却孕育着生机。僵硬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紧闭的眼睫颤动,一声声压抑了太久的呼吸与啜泣,逐渐汇成了劫后余生的悲喜交加。

姜夜的身影自虚无中缓缓凝聚,踏足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她的身形显得有些透明,仿佛由光影编织而成,随时可能融入这片天地之间。她摊开手掌,那颗鸽卵大小、内蕴星辉的蔚蓝宝石静静躺在掌心,温润的光泽与她逐渐黯淡的身形形成了微妙对比。

玄月第一时间来到了她的身边。这位曾经的圣院执事,如今眉宇间褪去了挣扎与迷茫,唯余沉静与坚定。她冰蓝色的眼眸快速扫过姜夜近乎透明的身躯,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却没有多言,只是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姜夜的手臂。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指尖萦绕的细微寒息,不再是攻击的利器,而是化作了支撑的力量。

“结束了。”玄月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姜夜耳中。

姜夜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些正在复苏的人群,最终落回手中的宝石。“羲和……还有熵冢,都已成为过去。但这‘希望’,留了下来。”她的声音空灵,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他穷尽算计,也未能理解的‘变数’,最终拯救了他试图毁灭的一切。”玄月接过话,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这或许正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亦是……救赎。”

不远处,素问俯身在一个刚刚苏醒的孩童身边。她蒙着双眼,动作却精准而轻柔,指尖泛着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翠色光晕,轻轻拂过孩童曾经晶体化的手臂。那处的皮肤迅速恢复了红润与弹性。她侧耳倾听着四周越来越多的生机之声,苍白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尽管那笑意背后,是无法视物的永恒黑暗,以及过度使用“归心”之力的内里虚空。

赤离和羿九相互搀扶着走来。两人的伤势极重,气息萎靡,蚩尤血脉燃烧殆尽的代价清晰地写在他们疲惫的面容和残破的衣衫上。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赤离的目光落在姜夜掌心的宝石上,沉声道:“此物……便是星涟前辈,以及所有牺牲者,最终的归宿么?”

“它承载着过往,也孕育着未来。”姜夜轻声回答,将宝石微微托起,“是所有不屈意志的结晶。”

羿九看着姜夜那愈发虚幻的身影,眉头紧锁:“你的身体……”

姜夜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她转向玄月:“这片土地,需要一个新的象征,不是为了铭记仇恨,而是为了警示,为了……希望。”

玄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松开扶着姜夜的手,向前迈出几步,面向那片广阔的、正在复苏的荒原。她缓缓抬起双臂,周身并未爆发出惊人的神力,而是流淌出一种沉静、浩瀚的意志。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与尘埃开始向她身前汇聚,大地微微震颤,一座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冰晶之碑,自地面缓缓升起,矗立在天地之间。

碑体通透,折射着天光,内部仿佛有流云缓缓飘动。它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种亘古、肃穆的朴素之美。

玄月并指如笔,以自身残存的神力为墨,在那冰碑之上,一笔一划地刻下铭文。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规则的力量,深深烙印在冰晶之中:

“神骸囚世,人性焚枷。”

八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凛然却又温暖的光辉,概括了这场绵延千载、牺牲无数的抗争本质。

赤离与羿九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赤离深吸一口气,将那柄伴随他征战、已然布满裂痕、灵光黯淡的古刃取出。他没有丝毫犹豫,走到碑旁,寻了一处地方,郑重地将古刃埋入土中。羿九沉默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将他那柄断裂的守魂之弓也一同埋葬。这不是舍弃,而是告别,是将过去的杀戮与仇恨就此封存,让这片土地真正获得安宁。

在他们埋下兵刃的地方,土壤中竟悄然钻出一片片柔嫩的、散发着微光的白色菌类,它们迅速生长、蔓延,开出一朵朵细小的白花。花朵簇拥在一起,隐隐构成了一张模糊的、带着倔强笑容的面容——那是荧惑,以另一种形式,守护着这片他用生命和余烬换来的新生之地。

姜夜凝视着那冰碑,感受着自身存在的加速流逝。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蔚蓝宝石,又抬眼望向那些相互搀扶、喜极而泣的幸存者们,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淡,却无比满足的笑容。

她缓步走到那巨大的黎明碑下,身形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她缓缓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碑身,仰起头,望向那片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此星……何名?”素问似有所感,蒙着双眼的面庞转向姜夜的方向,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被治愈的孩童,指着天空,用清越稚嫩的声音喊道:“快看!夜照!娘亲说过,那是能照亮黑夜,带来黎明的星星!”

仿佛是回应着他的话语,姜夜额间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消散,她脖颈间一道无形的束缚也随之解除。那颗蔚蓝宝石般的“星泪”,自她完全透明的掌心缓缓浮起,化作一道柔和而璀璨的流光,直升天际,最终悬于晨曦将至的苍穹,成为了黎明前最亮的那颗星辰——夜照星。

它的光芒清冷而坚定,与初升的朝阳辉光交融,洒向大地。

晨光刺破最后一丝阴霾,彻底驱散了葬神之墟积累了万古的黑暗与死寂。越来越多的凝息病愈者仰起头,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晶莹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新生的光菌白花与泥土之中,仿佛蕴藏着生命的种子,悄然孕育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玄月站在碑前,素问静立一旁,赤离与羿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牺牲的沉重与新生的希望,在这一刻,交织成了无声的史诗。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巍峨的黎明碑底座之下,一片不易察觉的阴影缝隙里,一枚极小、边缘锐利、闪烁着诡异内光的新生宝石碎片,正悄然吸收着周围逸散的微弱能量。碎片内部,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属于魂息玉的菌丝,正极其缓慢地、顽强地……搏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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