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中心的探视室永远亮着冷白色的灯，连桌子都是不锈钢的，摸上去冰得硌手。凌凡坐在椅子上，手指反复摩挲着桌沿的划痕——这是他这半个月来唯一的“消遣”，每次来探视室等和凌玥的视频通话，都能在这道划痕上数出十七个小缺口。?
门被轻轻推开时，他还以为是护士，抬头却愣住了——苏婉站在门口，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手里拎着个碎花布包，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灰色的兔子玩偶耳朵，是之前凌玥落在安置点的那只。?
“凌总…好久不见。”苏婉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桌上，手指还在紧张地攥着包带，“我…我申请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获准进来了。”她的声音比之前在岛上轻快了些，却还是带着点犹豫，说话时会下意识瞟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凌凡赶紧站起来，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在这冷冰冰的隔离中心，苏婉的到来像一缕晒进窗户的阳光。“你怎么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他拉过椅子让苏婉坐，目光落在布包上，“这兔子玩偶…是小玥的吧？”?
“嗯。”苏婉点点头，打开布包，里面除了兔子玩偶，还有两袋草莓干（是凌玥之前在医院说想吃的）、一盒子家乡的桃酥（凌凡之前跟她提过，是小时候妈妈常做的），还有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李娜托我给你的，她说你之前的笔记在岛上丢了，让你用这个记点东西。她现在在一家花店打工，每天跟花待在一起，心情好多了，上周还跟我视频，说学会包向日葵花束了。”?
提到李娜，苏婉的语气放松了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她接受了三个月的心理治疗，医生说她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好多了，不会再半夜哭着找我们了。她说等你能出来，要请你吃火锅，弥补之前在岛上没吃到的。”?
“那就好。”凌凡拿起一块桃酥，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甜味，眼眶却有点发热——在岛上九死一生，能看到同伴开始新生活，比什么都强。他又问起张威，声音低了些：“张威…外面是怎么说的？”?
苏婉的笑容瞬间淡了，低下头，手指抠着布包的花纹：“官方定性为‘海上事故失踪’，吴振明的公司也被查封了，说是‘非法勘探导致意外’。没人提岛上的事，也没人提孢子…好像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她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声音压得极低：“但我听说，有媒体和小报记者在暗中打听，说有人出高价买‘南海孤岛’的信息，还去安置点找过李娜，被保安拦住了。”?
凌凡的心猛地一沉：“记者？他们怎么知道有岛屿的事？”?
“不清楚…好像是有人漏了风声，说吴振明的船队是去‘找矿’的，还提到了‘奇怪的雾’。”苏婉的手开始发抖，“我怕他们找到你，也怕找到凌玥妹妹…那些记者什么都敢写，万一暴露了，你和凌玥都会有危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快速塞给凌凡，“这是我的新手机号，你要是有危险，就联系我，别管官方的规定。”?
凌凡捏着纸条，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感，心里又暖又急——苏婉的好意他懂，可在这全方位监控的隔离中心，私传手机号本身就是麻烦。他刚想让苏婉把纸条拿回去，探视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士兵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探视时间到了，苏小姐，请跟我走。”?
苏婉只好站起来，拎着布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凌凡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舍：“凌总，你保重，我会再来看你的。”凌凡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里的纸条被他悄悄塞进了隔离服的内侧口袋。?
他刚想离开探视室，就被另一个士兵拦住：“凌先生，严长官请你去他的办公室。”?
严长官的办公室比审讯室暖和些，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南海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岛屿的位置，却被贴上了“机密”的标签。严长官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凌凡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凌凡坐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肯定是苏婉的探视出了问题。果然，严长官把文件推到他面前，上面是苏婉的银行流水，其中三笔汇款用红笔标了出来，备注都是“咨询费”，金额从五千到一万不等。?
“知道这是什么吗？”严长官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你那位苏小姐，最近三个月的账户，收到了三笔来历不明的汇款，汇款人都是‘匿名’，但我们查到，IP地址指向一家小报的编辑部。”?
凌凡的手指放在流水单上，冰凉的纸张让他瞬间清醒——苏婉刚才还说怕记者找麻烦，可她的账户却收到了记者的汇款？是她被利用了，还是…她自己动了心，想卖信息换钱？?
“我没让她传消息。”凌凡的声音有点发紧，“她只是来探望，给了我一张手机号。”?
“手机号？”严长官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苏婉塞纸条时的声音：“这是我的新手机号，你要是有危险，就联系我，别管官方的规定。”录音笔被关掉，严长官盯着凌凡，眼神锐利得像刀，“凌凡，我警告你，在观察期内，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未经批准的接触，包括私传联系方式。你应该清楚，你的妹妹还在接受治疗，你的每一个‘违规’，都可能影响她的后续康复。”?
凌凡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严长官拿凌玥威胁他，这是他最软肋的地方。他咬着牙，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苏婉为什么会收汇款？是记者骗她说“咨询”，还是她真的想卖信息？他想起刚才苏婉担忧的眼神，想起她在岛上帮他包扎伤口、递温水的样子，那些温情的画面，和眼前的银行流水重叠在一起，让他一阵恍惚。?
“那位苏小姐，性格软，容易被说动。”严长官的声音又响起来，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挑拨，“要么是被记者忽悠了，以为只是‘聊聊天’；要么…是她自己也想赚点钱，毕竟她家里条件不好，之前在岛上受了惊吓，也需要钱做心理治疗。”?
凌凡猛地抬起头：“你调查她？”?
“不是调查，是‘必要的安全评估’。”严长官靠在椅背上，手指把玩着桌上的钢笔，“岛上的事不能泄露，任何可能的风险点，我们都要排查。包括你，包括苏婉，包括李娜。凌凡，我希望你能认清现实，谁能信任，谁不能信任，别被表面的温情迷惑了。”?
从严长官的办公室出来，凌凡走在冰冷的走廊里，手里还攥着那张苏婉给的纸条。他把纸条掏出来，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之前在岛上，苏婉是最胆小的，却总是第一个递水、第一个帮伤员包扎；现在她开始新生活，却卷入了记者的麻烦，甚至可能收了不明汇款。?
他想起苏婉离开时担忧的眼神，想起她塞纸条时紧张的样子——那些是装出来的吗？还是她真的被利用了？凌凡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心里对苏婉的信任，像玻璃一样，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虽然还没碎，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完整。?
回到自己的隔离房间，凌凡把纸条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隔离中心的灯光亮起，透过窗户照在纸条上，让上面的字迹显得格外刺眼。他突然拿起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在没弄清楚真相之前，任何联系都可能带来危险，不仅是对他，也是对苏婉，对凌玥。?
可他刚扔进去，又忍不住弯腰捡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在岛上陪他们一起哭、一起逃的苏婉，会真的出卖他们。?
矛盾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温情变成了担忧，担忧又变成了怀疑，最后只剩下一道看不见的隔阂，横在他和苏婉之间。他不知道，这道裂痕，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苏婉收到的汇款，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窗外的监控摄像头还在转动，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在这个充满秘密和怀疑的世界里，没有谁是绝对可信的，包括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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