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清晨的霜气，裹着寒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赵竭勒住马缰，胯下的老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结霜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咬碎了冻硬的窝头。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的霜粒化了，凉得人一激灵。?
“都停一下！”?
赵竭的声音不算大，却让身后十五人的运输队瞬间静了下来。流民们背着沉甸甸的硫磺桶，有的腰都快弯了，听到喊声，赶紧放下担子揉着肩膀。队伍里最年轻的流民叫小石头，才十六岁，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两串清鼻涕，却还强撑着咧嘴笑：“赵统领，是不是快到南阳了？”?
“快到落马桥了。”赵竭指着前方雾气缭绕的桥面，“昨天探哨说，这附近有鞑子的马蹄印。都精神点，把硫磺桶的盖子拧紧，别洒了——这东西可是咱们的命。”?
运输队里有两袋糙米，十桶硫磺，是蓟州驿站能凑出的全部家当了。赵竭心里清楚，南阳营地等着粮，更等着硫磺抗尸，这趟差，绝不能出岔子。?
他刚要下令继续走，突然瞥见桥面栏杆上有个新鲜的蹄印——印子边缘还沾着点湿泥，显然是刚踩上去没多久。赵竭心里一沉，翻身下马，蹲下来仔细看：“这蹄印比咱们的马大，是鞑子的战马。”?
流民们瞬间慌了，小石头攥着硫磺桶的绳子，手都在抖：“赵统领，那……那咱们还过不过桥啊？”?
“先等等。”赵竭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个哨子，吹了声短哨——这是跟探哨约定的“安全信号”，要是有回应，就说明附近没危险。可哨声落了半天，只有风卷着霜气的“呜呜”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不对劲。”赵竭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都把硫磺桶打开，火把准备好！”?
同一时间，南阳营地的帐后角落里，张勇正鬼鬼祟祟地往李伟手里塞纸条。?
李伟是他的亲信，跟着他打了三年仗，从反明到抗清，从来没二话。张勇攥着他的手腕，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压得像蚊子叫：“把这纸条给巴图大人，告诉他运输队正午过落马桥——那桥窄，一堵一个准。记住，路上别让人看见，办完了赶紧回来。”?
李伟把纸条揣进怀里，拍了拍胸口：“副将放心，我办事，您放心！”他假装拎着水桶，脚步轻快地往营地后门走，还故意跟门口的哨兵笑了笑：“去河边打水，马上回来！”?
可他没看见，草垛后面，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狗子攥着根木棍，大气都不敢喘。昨天刘彻特意找他，说“张副将最近总打听粮道的事，你帮我盯着点，看他跟谁接触”。狗子虽然年纪小，可心里亮堂——张副将要是真跟鞑子勾连，那赵统领和运输队就危险了！?
他看着李伟出了营地，赶紧猫着腰跟上去，走几步就躲进草丛里，生怕被发现。李伟走得快，他就小跑着跟上，胳膊上的旧伤扯得生疼，也顾不上揉。?
落马桥两侧的丘陵后，巴图正盯着手里的怀表。?
表针指向巳时，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他身边的控尸官握着支骨笛，笛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看着就渗人。三十个控尸兵被铁链拴在树上，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都给我把眼睛瞪大点！”巴图压低声音，踢了踢身边的士兵，“等运输队上了桥，先放控尸兵冲——把他们逼到桥上，再砍断桥索，让他们跟行尸一起掉河里喂鱼！”?
士兵们赶紧点头，手里的弯刀握得紧紧的。他们见过控尸兵的厉害——刀砍在身上根本没事，只有往嘴里塞硫磺，才能让它们不动弹。可巴图说了，这是多尔衮大人亲自送来的“杀器”，只要用好了，踏平南阳营地就是早晚的事。?
巴图摸了摸腰间的酒壶，灌了口烈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焦躁。前两次输给嬴政那伙人，他在多尔衮面前丢尽了脸，这次要是再输，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赵统领，你看！”?
小石头突然指着桥面，声音都变了调。赵竭抬头一看，只见雾气里，有个黑影正慢慢往桥上走——是个流民打扮的人，手里还拎着个篮子，看着像是过路人。?
“别过来！”赵竭大喊，“这桥不能过！”?
可那人像是没听见，还是往前走。走到桥中间时，突然举起手，朝着丘陵后挥了挥。?
“不好！是探子！”赵竭刚要下令，就听见一阵诡异的笛声。?
“呜——呜——”?
笛声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木头。丘陵后突然传来“哗啦”的铁链声，紧接着，三十个控尸兵扯掉嘴里的破布，嘶吼着冲了下来！它们跑得比普通行尸快多了，铁链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溅起的霜粒都带着股腥气。?
“快泼硫磺！点燃火把！”赵竭的声音都劈了。?
流民们赶紧打开硫磺桶，往冲过来的控尸兵身上泼。黄色的硫磺粉撒在控尸兵身上，它们瞬间躁动起来，动作慢了不少，有的甚至在地上打滚。赵竭点燃火把，扔向最前面的控尸兵，火把砸在它身上，“轰”地燃起明火。?
那控尸兵被烧得疯狂冲撞，转身就撞向后面的清军骑兵。骑兵的马受了惊，扬起前蹄，把骑兵甩在地上。巴图气得大骂：“废物！都是废物！骑兵上！给我杀！”?
清军骑兵们赶紧冲过来，弯刀劈向流民。赵竭一看不好，指着桥索大喊：“快砍断桥索！别让鞑子过来！”?
两个流民举着斧头，冲上去对着桥索砍。“咔嚓”一声，左边的桥索断了，桥面瞬间往一边倾斜。桥上的控尸兵站不稳，纷纷掉河里，冰冷的河水让它们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赵竭带着剩下的人退到桥对岸，用硫磺桶和火把组成防线。巴图看着掉在河里的控尸兵，又看了看天色——正午快到了，再打下去，万一南阳的援兵来了，就麻烦了。?
“撤！”巴图咬着牙下令，“把受伤的控尸兵都杀了！别留下活口！”?
清军士兵们举起刀，朝着受伤的控尸兵砍去。赵竭看着这一幕，心里沉甸甸的——这是他第一次见会被指挥的行尸，要是鞑子有更多这样的东西，以后的仗，只会更难打。?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心里更沉了——四个流民没了，硫磺桶少了三桶，糙米也只保住了一袋。小石头蹲在地上，看着同伴的尸体，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赵统领，咱们……咱们还能到南阳吗？”?
“能。”赵竭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很稳，“只要咱们还活着，就一定能到。”?
狗子跟着李伟到了清军营地外围，躲在bushes里，看着李伟把纸条交给巴图。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南阳营地跑，跑得比来时还快，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刘先生！刘先生！”狗子冲进中军帐，喘得说不出话，指着外面，“李……李伟把纸条给了巴图！张副将……张副将真的通敌！”?
刘彻正在跟李过商量防御的事，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李过攥紧了手里的大刀，指节都泛了白：“张勇他……他怎么敢！”?
没等刘彻说话，哨兵就跑了进来：“将军！赵统领的运输队在落马桥遇袭，伤亡惨重，正在往回退！”?
李过“唰”地拔出刀，就要往外走：“我去把张勇抓来！”?
刘彻赶紧拦住他：“将军别急！现在抓他，没有证据，他肯定不认。咱们先等李伟回来，再找机会问清楚。”?
果然，没过多久，李伟就回来了。他刚进营地，就被埋伏好的士兵抓住。李过亲自审他，没打几下，李伟就招了，还从怀里掏出了张勇写的纸条——上面“落马桥正午”四个字，清清楚楚。?
李过把张勇召到中军帐，把纸条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张勇捡起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可还是硬撑着：“将军，这不是我写的！是他们陷害我！李伟被他们收买了！”?
“陷害你？”李过冷笑一声，指着狗子，“狗子亲眼看见你给李伟纸条，你还敢狡辩！”?
张勇看着狗子，又看了看李伟，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巴图说只要我帮他，他就给我粮食和兵，让我当将军！”?
李过气得手都在抖，举起刀就要砍下去。刘彻赶紧拦住他：“将军！现在杀了他，士兵们会寒心。不如把他关起来，让他戴罪立功——他知道咱们的防御，说不定能给咱们提供鞑子的情报。”?
李过犹豫了半天，最终放下刀，对士兵说：“把他关在粮库，派人看守！要是敢耍花样，立刻斩！”?
张勇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喊：“将军，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李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气又痛——张勇跟着他打了这么多年仗，没想到最后会背叛他。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咱们得赶紧加固防御，鞑子肯定还会来。”?
李过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你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去加固城墙，多准备些硫磺和火把！”?
流民们和大顺军士兵一起干活，没人再分“流民”和“士兵”。狗子教士兵们怎么快速点燃硫磺桶，士兵们教流民们怎么用长矛刺行尸的眼睛。夯土墙被加高到两丈，防火沟挖了三道，里面填满了干草和硫磺，墙头堆满了火把和硫磺桶。?
营地上空，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比之前更踏实了——他们知道，只要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守住营地。?
初十深夜，南阳营地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营地自己的火把，是从外面照进来的——无数火把围着营地，像一条火龙，把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笛声又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刺破夜空，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是鞑子！”?
李过第一个冲了出去，手里的大刀握得紧紧的。嬴政和刘彻也跟着走出来，站在墙头上，看着外面的景象——巴图骑着马，站在火把中间，身边跟着四百多个骑兵，还有二十个控尸兵，被铁链拴着，在火把旁躁动不安。?
“里面的人听着！”巴图的声音传遍整个营地，“明天一早，我就放控尸兵冲营！识相的就投降，不然让你们都变成行尸！”?
他说着，下令放了一个控尸兵。那控尸兵嘶吼着冲向夯土墙，“砰”地撞在墙上，墙上的泥土簌簌掉落。流民们吓得往后退，可看到嬴政和李过站在前面，又慢慢稳住了脚步。?
“别怕！”嬴政的声音很稳，传遍了整个营地，“他们的行尸怕硫磺和火，咱们的墙够厚，沟里有火，只要守住，就能赢！”?
李过带着士兵在墙下巡逻，手里的大刀闪着冷光。刘彻拉着赵竭（运输队已经返回营地）进了中军帐，压低声音说：“鞑子人多，硬拼不行。咱们得想办法烧了他们的控尸兵营地——只要没了行尸，他们就没那么可怕了。”?
赵竭点了点头：“可咱们的硫磺不多了，驿站的支援队被鞑子游骑拦住，得明天傍晚才能到。”?
刘彻皱起眉头，心里盘算着——明天傍晚，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营地外，控尸官正在调整骨笛的音调。他发现，音调变高后，控尸兵的动作更快了，眼睛里的血丝也更红了。巴图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天，他一定要踏平南阳营地，把嬴政那伙人碎尸万段！?
粮库里，张勇听到外面的笛声，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赢不了的！巴图还有更多控尸兵！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守在外面的士兵听到他的笑声，赶紧报告李过。李过握着大刀，指节泛白，心里暗下决心——明天要是战败，他第一个就杀了张勇，绝不让他落在鞑子手里！?
夜色越来越浓，营地外的火把还在燃烧，笛声时不时响起，像催命的符咒。嬴政站在墙头上，望着远处的星空，手里的青铜剑握得紧紧的。他知道，明天，将会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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