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站在屋中央，破洞灌入的夜风掀起他汗衫一角，带来隔壁女孩极力压抑的、细微如幼兽的啜泣。那声音搅动着空气中未落的尘埃，也搅动着他这具新身体里某种陌生的生理性不适。不是怜悯，是这具容器本能的躁动与排斥。他蹙眉，这凡人的躯壳，竟如此麻烦。
他未再看向那破洞，亦无视了那哭泣。目光落在房间角落一个半敞的陈旧行囊上——这大概是这身体原主的所有物。他走过去，动作因不适应而略显僵硬，翻捡起来。
几件浆洗发白的廉价衣物，一张硬质卡片（身份证），上面印着那张年轻却憔悴的脸，名字：林风。一个薄薄的、冰凉的黑曜石板（手机），无论他如何注入那微乎其微的神力，都死寂无声。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绿色小纸（纸币），散发着无数凡人触摸过后留下的浑浊气息。
废物。皆是废物。
他的神识如无形的水银，缓缓铺展开，试图捕捉天地间游离的灵气，结果却令他瞳孔微缩。稀薄。难以想象的稀薄、污浊，掺杂着无数刺鼻的、他无法理解的怪异气息（汽车尾气、工业排放），如同清水被泼入了浓稠墨汁，难以汲取，更难以炼化。此方天地，竟贫瘠恶浊至此？那些“钢筋巨兽”与“不灭灯火”，便是以此等秽物为食？
隔壁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一阵窸窣声后，一个细弱的身影，颤抖着，出现在那巨大的破洞边缘，不敢踏入。
“那个……谢，谢谢你……”女孩的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你……你没事吧？墙……墙怎么会……”
楚渊缓缓转身。女孩约莫十八九岁，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嘴唇苍白破裂，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青紫掐痕。她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楚渊，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恐惧，以及一丝残存的感激，复杂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非人的怪物，却又不得不求助的矛盾，刺中了楚渊灵识深处某种久远的、近乎遗忘的印记。并非善意，而是……所有权。这片狭小、污浊的“领地”是他的，那么发生于此的一切，无论破坏还是存在，理论上都归属于他。这女孩，此刻也算。
他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漠然开口，声音平直无波：“他们。为何扰我清净？”
女孩被他的用词和语调弄得一怔，下意识回答：“他们……是放贷的。我弟弟病了，急需钱，我借了他们的……利滚利，我还不上，他们就……”她哽咽了一下，恐惧又浮上来，“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下次会带更多人……你，你快走吧！他们会打死你的！”
再来？楚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方才那几只虫豸惊恐逃窜的模样，并无半点敢回头报复的胆色。
但女孩的话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她需要那种绿色的废纸。而这个世界，似乎通行此物。
“钱。”他吐出这个字，目光扫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何处可得？”
女孩再次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强得不像话，却连钱怎么来都不知道？墙是怎么倒的？他到底是谁？
然而楚渊那双眼睛，冰冷、深邃，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不敢多问，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打工……或者，或者拿东西去卖……或者……”她看了一眼他手边那个死寂的“黑曜石板”，“……你手机好像坏了，可以去‘数码城’试试，那儿收二手机……”
卖东西。换取此界通行之物。简单。
楚渊拿起那块被称为“手机”的板砖。材质奇特，内蕴极其微弱、近乎死寂的奇异能量流动（残电），结构精巧却脆弱不堪。
他不再理会女孩，径直走向房门。拉开门，门外是狭窄、充斥着油烟味的走廊。他步出，身影融入楼道更深沉的黑暗里。
女孩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看看那面破墙，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今夜的一切，都太不真实。
……
根据女孩模糊指认的方向，以及神识对那微弱“奇异能量”的感应，楚渊穿过迷宫般的破旧巷弄，步入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更多的“钢铁盒子”（汽车）呼啸着贴地飞驰，带起阵阵污风，刺目的光（车灯）令他双眼微眯。两侧“巨兽”林立，光怪陆离的招牌闪烁不定，喧嚣的人声、噪音混杂成一片，冲击着他远超常人的感官，令他眉心的不耐几乎凝成实质。
凡人皆蝼蚁，然此处蝼蚁，何其之多，何其之吵。
一座庞大的建筑入口，悬挂着“数码城”的发光字样，人流如织。内部更是嘈杂鼎沸，无数柜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机”，能量波动强弱不一。
楚渊走入，他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廉价汗衫、苍白脸色，以及手中那块老旧的板砖，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至多换来几瞥轻蔑的目光。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柜台前，将手机放下。
柜台后坐着个叼着烟、剔着牙的胖男人，抬眼皮瞥了一眼，含糊道：“老古董了，开不了机？五十块，爱卖不卖。”
楚渊未语，指尖拂过手机屏幕。一丝精纯至极、却微弱的神力强行灌入，并非修复，而是以一种霸道的方式，瞬间激活了内部所有濒临枯竭的奇异能量，甚至短暂地超载了某个微小核心（芯片）！
嗡！
那手机屏幕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整个机身剧烈震颤，发出一连串尖锐、错乱的电子音，屏幕上的图像疯狂乱闪，最后“嘭”的一声轻响，屏幕彻底暗下去，一缕极细的白烟从接口处飘出。
彻底报废。
胖男人吓了一大跳，烟都掉了，猛地站起来：“我艹！你他妈干什么了？！”
楚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缕白烟散去。此界造物，如此不堪一击。连他一丝微力都承受不住。
“它无用。”他陈述，目光转向胖子，“换钱。”
“换你妈！”胖子怒了，拍着桌子，“你把它弄炸了！还想换钱？滚！赶紧滚！不然叫保安了！”
无用？楚渊眸光一沉。周遭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温度骤降。胖子脸上的怒容僵住，一股没由来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史前凶兽盯上，喉咙发紧，后面骂人的话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惊恐的喘息。
楚渊的目光掠过柜台里那些闪烁着能量光芒的“手机”。夺取，轻而易举。但，麻烦。此界似乎有其运行的脆弱规则。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噤若寒蝉的胖子，未发一言，转身离开。暴力非此刻首选，徒增扰攘，于恢复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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