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字符——“端木_终局协议”，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周晏寒所有刻意维持的冷静。
空气仿佛被抽干，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声。
端木，是他导师的名。
终局，是导师一生的句点。
而协议的发起方，是沈既明，那个曾经与导师情同手足，最后却在葬礼上连面都没露的恒渊集团实际掌控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成一张浸满血腥的巨网。
从恒渊系子公司的异常数据清理，到天盾科技销毁的服务器，再到导师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份加密包。
这不是商业犯罪，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一场用数据和资本做武器，以人命为代价的完美犯罪。
“他们不是在替人改账本……”江小跳的声音在耳麦里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是在抹掉杀人的证据。”
周晏寒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震惊和悲恸已经凝结成冰。
他没有回复江小跳，而是直接在三人的加密通讯频道里开启了最高权限的会议模式。
“陈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准备启动‘焦土’方案。我需要你在十二小时内，让天盾科技和恒渊集团的名字，成为司法系统和金融监管层最烫手的山芋。”
电话另一头的陈砚沉默了片刻，立刻明白了周晏寒的决心。
所谓“焦土”方案，是他们早就预演过无数次的极端应对策略——不计代价，不留后路，将所有模糊地带的证据链，用舆论和监管的压力强行引爆，让敌人藏无可藏。
“明白。”陈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审计报告里那几个疑点足够了。天盾数据中心的温湿度记录异常，网信办巡检的签字人身份存疑，再加上他们用军事级别的保密协议来处理民用商业数据，本身就违反了《网络安全法》的多项规定。我会把这些整合成一份《关于天盾科技数据中心运营合规性的十问》，找几位信得过的退休法官，先在他们内部的司法交流群里‘无意间’扩散开。”
“很好，”周晏寒转向另一个频道，“小跳，金融圈交给你。不要提恒渊，只放风声，就说康宁生物去年的临床数据在托管期间，疑似遭到过天盾科技内部人员的恶意篡改。这个消息，要精准地传到那几家重仓康宁生物的基金经理耳朵里。”
“头儿，这……这是造谣啊，”江小跳有些犹豫，“我们没有康宁生物的实证。”
“我不需要实证，我只需要‘质疑’，”周晏寒的语气不容置喙，“资本市场最怕的不是利空，是‘不确定性’。只要让那些手握亿万资金的机构投资者开始怀疑天盾的数据安全，他们就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刀。去办吧，用你的‘马甲’，做得干净点。”
指令下达，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张开。
陈砚的《十问》公开信如同深水炸弹。
由德高望重的退休法官转发，本身就赋予了这份质疑函半官方的权威性。
司法系统内部群组里瞬间炸开了锅，这份措辞严谨、直指要害的文件，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意识到，天盾科技的问题恐怕远不止运营合规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在几个国内顶级基金经理组成的私密社群里，一则“小道消息”悄然流传。
江小跳伪装成一个消息灵通的业内人士，用模棱两可的话术暗示康宁生物的数据可能存在“历史遗留问题”，而源头直指其数据托管方——天盾科技。
消息虽短，杀伤力却巨大。
对于依赖数据模型做投资决策的量化基金而言，数据的完整性和真实性是生命线。
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几家大型机构立刻开始秘密评估风险，并向监管部门发出了质询函。
双重压力之下，监管部门的电话几乎被打爆。
一份来自司法界的严肃质疑，加上数封来自顶级投资机构的联合问询，让天盾科技瞬间从一家明星独角兽，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雷区。
当天下午，一纸加盖公章的红头文件下发：监管部门将联合网信办、经侦等多部门，成立专项调查组，于次日对天盾科技数据中心进行突击检查。
消息传回天盾科技内部，魏玄在核心技术团队的会议上勃然大怒。
他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对着视频里神色凝重的集团上级嘶吼：“为了平息所谓的‘政治顾虑’，就要牺牲我们技术的尊严？让他们来查？查什么？查我们怎么替他们把屁股擦干净的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试图安抚，但魏玄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他不能让那些政客毁了自己亲手打造的“杰作”。
既然保不住，那就一起毁灭。
他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锁上门，打开一台物理隔离的终端。
屏幕上，一个简洁的界面跳出，标题是猩红色的三个字——“焚炉协议”。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手段，一个能从物理层面彻底熔断“特殊项目组”所有服务器核心存储单元的指令。
只要启动，神仙也无法恢复任何数据。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三道复杂的动态口令，移动鼠标，点向了那个“执行”按钮。
然而，魏玄不知道的是，在他按下确认键的同一秒，数千公里外，江小跳的电脑屏幕上，一个伪装成固件安全补丁的监听模块，正忠实地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
从他登录终端，到输入密码，再到触发“焚炉协议”的全部指令流，都被完整地录制下来，打包，加密，然后通过一个隐蔽的信道，悄无声息地同步到了周晏寒的离线存储阵列中。
“头儿，鱼上钩了。”江小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销毁证据的全过程录像，到手了。”
周晏寒看着屏幕上回传的视频文件，魏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清晰可见。
他没有立刻将这份足以一锤定音的证据公之于众。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的，是一场无法翻案的审判。
夜色渐深，周晏寒独自坐在电脑前。
他登录了天盾科技的内网——江小跳早就为他留好了畅通无阻的后门。
他像一个幽灵，在天盾的数据迷宫里穿行，将所有与恒渊项目相关的关键日志、操作记录、权限变更，以及刚刚到手的“焚炉协议”启动录像，全部打包成一个巨大的加密压缩包。
他盯着那个压缩包，思索片刻，敲下了文件名：“致未来调查组——死者不会沉默”。
做完这一切，他将这个文件同时上传到了国内三个不同部门的国家级漏洞报送平台。
在上传设置里，他选择了一个特殊的选项：定时公开。
解密时间，被设定在72小时之后。
这意味着，三天之后，无论他这边发生什么，这份埋葬了天盾和恒渊所有秘密的数字棺材，都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动打开。
时钟指向午夜。周晏寒拨通了陈砚的电话。
“明天早上八点，不用我们动手，热搜会自己烧起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挂断电话前，他望向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那里有他曾经信奉和守护的秩序。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自语：“老师，这次我走的不是正道……但走得比谁都近。”
他将手机放在桌上，准备迎接黎明前最后的寂静。
这场战争的布局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等待引线被点燃。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时，一个念头却如鬼魅般在他心头闪过。
他刚刚上传的那个压缩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让江小跳在打包前做了一次最深度的哈希值校验。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本该下线休息的江小跳，正对着满屏滚动的代码发呆。
作为顶级的技术专家，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在校验“致未来调查组”这个压缩包的元数据时，一个微不可察的数据冗余，一串理论上不该出现的、藏在文件结构最底层的无效代码片段，像一根极细的鱼刺，卡在了他的逻辑里。
这个压缩包，是他们三个人心血的结晶，是他亲手封装的。
可那个冗余，他却毫无印象。
它就像一个不属于这间屋子的陌生指纹，安静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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