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的指尖在幽璃手腕上轻轻一颤，火湖的滚烫贴着皮肤，却压不住体内那股撕裂般的寒意。喉咙里还残留着血月的腥气，玄冥体的脉络像被刀割过一般，一寸寸发麻。可就在下沉的瞬间，心灯动了。
不是亮，是震。
一道古纹从识海深处浮现，映在岩壁上，像被火烤出的裂痕，又似某种符路。他勉强睁眼，视线模糊，只看见那纹路在火光中跳动，竟与《赤阳焚天诀》残篇里的“龙巢引”一模一样。
“那边。”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微微抬起，指向岩壁角落。
幽璃没问为什么，立刻调转方向，一手扣住他手腕，一手划水。火浆在四周翻涌，热浪扭曲了视线，但她能感觉到姜衡的脉搏正慢慢稳定——不是靠她，而是他自己在撑。
岩壁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锤子砸在青铜上。
轰——
一道裂缝炸开，墨焱从缺口探出半个身子，残锤还抵在岩面，左眼熔金泛红，蒸腾的热气在他脸上扭曲成纹。他一把拽住幽璃肩头，将两人拖进秘道。
三人瘫在焦石地上，喘得像风箱。
姜衡趴在地上，吐出一口带火渣的水，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下。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那道旧伤正在结痂，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烧灼过。
“你撑得住？”幽璃坐起身，盯着他。
他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地上，闭上眼。
心灯又闪了一下。
日月交替的刹那，古纹浮现，顺着岩壁蔓延，显出一条隐没在火层后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焦铁味，夹着一丝腥气，不像是血，倒像是某种沉睡之物在呼吸。
“走。”他说。
墨焱撑着残锤站起来，左臂一抖，黑血从袖口渗出。他没理会，只把锤子夹在腋下，走在最前。幽璃扶起姜衡，两人跟上。
秘道狭窄，头顶是熔岩冷却后形成的蜂窝状岩层，每隔一段就嵌着一块火纹石。姜衡走几步便停下，闭眼，靠心灯映出前方气流的波动。第三次停顿时，他突然抬手：“别动。”
幽璃立刻止步。
下一瞬，头顶火纹石爆裂，一道赤焰喷出，擦着墨焱后背掠过，将岩壁烧出一个深坑。
“你又看到了？”墨焱回头。
姜衡点头：“三息一次，错开走。”
墨焱啐了口血沫，低声骂道：“这纹路……不是雷泽原生的。有人改过。”
他们贴着左侧岩壁前行，姜衡每一步都踩在心灯指引的节点上。空气越来越稀薄，幽璃呼吸加重，镇魂铃在腰间轻颤，却没有响起。她抬手按住铃身，指节发白。
转过第三个弯，前方豁然开阔。
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中央是一片黑湖，湖面如镜，倒映着穹顶的火纹。湖心立着一根石柱，柱上盘着一条巨龙。
通体血鳞，双角缠着黑链，爪下压着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
它闭着眼，呼吸却让湖面泛起涟漪，每一次起伏，都有血雾从鼻孔溢出，飘散在空中。
姜衡刚踏进一步，心灯猛地一震。
古纹在他识海炸开，映出龙角上的封印阵——七重逆旋符环，中心嵌着一颗血核。那纹路他见过，在玄玑子启动千机阵时，黑焰蔓延的轨迹，和这个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这个更古老，更黯沉，仿佛是从地底长出来的。
“这是……雷泽龙？”幽璃压低声音。
墨焱没答，踉跄走到湖边，伸手去碰那石碑。指尖刚触到表面，整个人猛然一颤，如同遭电击。
“三十年前……”他嗓音发抖，“血煞老祖来过雷泽。他说要‘净龙脉’，斩煞根。宗门上下都当他是来帮忙的，没人拦他。”
他抬头，眼神发红：“可这龙……不是被镇压，是被种了东西。血气早已渗进龙骨，封印不是为了困它，是为了养它。”
幽璃盯着那血雾：“它还活着？”
“活着。”姜衡开口，声音冰冷，“而且快醒了。”
他闭眼，心灯再闪。这一次，古纹拉得更远，映出整条龙的经络——血气在体内逆流，卡在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龙角上的封印阵正缓慢松动，每松一环，血雾就浓一分。
“玄玑子用的咒文……和这个同源。”他说，“不是模仿，是同一个根。”
幽璃猛地转头：“你是说……”
“他们是一伙的。”姜衡睁开眼，“三十年前就开始了。血煞老祖来雷泽，不是为了毁，是为了埋。玄玑子后来盯上我，也不是偶然。”
墨焱一拳砸在岩壁上：“操！那千机阵……根本不是试炼，是引子！用你的血，唤醒这个东西！”
话音未落，湖面忽然一震。
那条血龙的鼻孔扩张，血雾猛地喷出，化作一道赤浪，直扑三人。
幽璃抬手掐诀，镇魂铃脱手飞出，在空中转了一圈，音波荡开，将血雾震散大半。可仍有几缕钻入墨焱口鼻。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臂上的黑纹迅速蔓延，一路爬到脖颈。
“有毒。”他咬牙，“不是火毒，是魂蚀。”
幽璃收回铃，一把扶住他肩膀：“撑住。”
姜衡站在原地未动。心灯仍在闪烁，古纹不断重组，试图找出封印的破绽。可每一次推演，结果都一样——这阵法不能硬破，一旦断裂，血气会瞬间爆发，整个龙巢都会炸。
他盯着龙角上的血核，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不是封印的核心。
核心在龙心。
“它不是被封印。”他低声说，“它是被当成了容器。”
幽璃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血煞老祖三十年前种下血气，不是为了控制龙，是为了用它的躯体养一道煞魂。玄玑子后来设局，也不是为了抓我，是为了用我的血，激活这个容器。”
他看向墨焱：“你刚才说，它快醒了？”
墨焱喘着气点头：“血雾越来越浓，呼吸节奏变了。它在冲破最后一道锁。”
姜衡闭眼，心灯最后一次闪动。
古纹浮现，映出龙心位置——一道逆五芒符，嵌在心脉交汇处，正随着心跳缓缓旋转。那符文的结构，竟与他掌心那道结痂的伤痕，一模一样。
他猛地睁眼。
“它认得我。”
幽璃皱眉：“什么意思？”
“我的血……能打开它。”
话音未落，龙眼骤然睁开。
血瞳如炬，直直盯住姜衡。
湖面炸开，血浪冲天而起，化作巨爪，直扑而来。幽璃一把将墨焱拽到身后，镇魂铃横在胸前，音波凝成屏障。血爪撞上屏障，发出刺耳摩擦声，火星四溅。
姜衡站在原地，没动。
心灯在识海剧烈震颤，古纹疯狂流转，映出龙心符的破解顺序——三重逆旋，七次停顿，最后以血为引。
他抬起手，掌心那道伤疤正在发烫。
幽璃回头，看见他动作，厉声：“别碰它！”
姜衡没听。
他往前走了一步。
血浪再次扑来，幽璃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
墨焱撑着残锤站起，左臂黑纹已爬至半张脸，他咬牙，将锤子狠狠砸进地面，引爆地火，火柱冲天，逼退血浪。
姜衡走到湖边，伸手入怀，摸出一块星纹残玉。
玉身微亮，与心灯共鸣。
他咬破指尖，血滴落在玉上，顺着纹路流淌，渗入玉心。
湖底那条血龙，忽然停止挣扎。
它缓缓抬头，血瞳盯着姜衡，喉间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叹息，又像是呼唤。
姜衡抬起手，血滴落向湖面。
幽璃冲过来想拦，却被一股无形力道推开。
血珠落入黑湖，没有溅起水花。
而是顺着湖面，流向湖心石柱，一滴一滴，沿着龙爪下的石碑，爬上符文，最终，落在那颗血核上。
血核轻轻一震。
龙角上的黑链，松了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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